梅川低下头:“其实大少爷如果不提点,我也会尽心去做,这原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陈清扬又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正准备挥手叫他出去,却看到梅川抬头看他,似乎有话要说。
“梅汤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梅川点了点头:“有件小事,我觉得……有必要说给您听。”
“哦?说!”他倒是爽快。
“其实……”梅川迟疑着清了清嗓子,“……我姓汤。”
对面的表情很明显地一顿,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连连点头:“哦哦哦,原来您姓汤,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清扬脸上浮起一丝尬笑,嘴里陪着不是,心里早把还在睡觉的江陵骂了九九八十一遍,“还一直以为您叫酸梅汤呢,我也说嘛,谁会起这么个名字……”
“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梅川摇摇头,和善地一笑,紧接着却听陈清扬自言自语地更正道:“……原来是叫汤梅汤啊……”
梅川心头一凉,微笑再一次僵在嘴角。
陈清扬接着陪笑:“……真是对不住了,梅汤先生,我居然一开始就叫错你的名字……”
呃……
梅川彻彻底底地无语了,本想进一步解释,却又担心扫了陈清扬的脸面,一时间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又落下,紧接着南山推门走了进来。
一身休闲的黑衣短裤,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根根倒竖,南山经过梅川的时候,特意偏过头笑了一下,然后才走至书桌前对陈清扬道:“少爷,吴家少爷来了。”
“什么?吴霁?”陈清扬似乎对这位不速之客有些出乎意料,“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看看您,其他的我就……”南山微微摇头。
陈清扬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钟才对南山道:“让他进来。”说完又转头吩咐梅川,“梅汤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您就先去忙吧。”
梅川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隐忍着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出了门,他忆起往事,突如其来的一阵心虚感不由得让他加快了脚步,不曾想紧赶慢赶,还是在游廊上遇到了吴家公子。
南山后面跟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头发浓密,皮肤白皙,一双眯缝桃花细眼,风流含笑,处处留情。身上一套黑底子红花的丝绸衬衫套装,趿拉着一双人字拖,走起来大摇大摆,完全一副有钱人家的浪荡公子派头。
梅川装作没看见,经过俩人的时候目不斜视,埋下头紧走了几步,侧着身子从吴霁身边错了过去。
吴霁起先也没怎么在意,跟着南山又往前走了几步路,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地停住脚转回身来,盯着梅川匆匆离开的背影发呆。
“吴少爷有事吗?”南山见他没有跟上来,回头询问。
吴霁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立着,一直望着梅川转过了走廊的尽头,拐出了正房院,才意犹未尽地慢慢转回身子来,三步两步追上南山,进了书房。
吴霁一见到陈清扬,立马眯起一双细眼,笑得一脸风流:“清扬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陈清扬翻了个白眼:“还真他妈只隔了一天,老子前脚刚回家,你后脚就跟过来了,干嘛?看我笑话。”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吴霁一屁股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了,翘起二郎腿,“说得好像当天只逮了你一个似的!”
“我怎么能跟你比啊?你堂堂的吴家独苗太子,走到哪都有人维护,我呢,没人疼没人爱,全靠一张老脸四处硬戳。您是落得个风流潇洒,我呢?顶多算是舍命陪君子罢了。”
吴霁急了,猛地站起身来:“陈清扬,你这么说话可就不厚道了啊!要不是我老爸跟那边打了招呼,你能当天进去当天就出来吗?再者说了,进个局子怕什么的,反正怎么进去得怎么出来,又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陈清扬听他大言不惭,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是,吴霁,你还觉得挺光荣是不是?脸皮挺厚啊你!”
“这不叫厚脸皮,这叫自信!”吴霁眉毛一挑,“反正老子有钱有权有资本,谁还敢把我怎么样?”
陈清扬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今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宣扬你日常为人处世的厚黑学理论吧?”
“得了吧,什么厚黑学,你别给我乱扣帽子!”吴霁说着说着,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毫无预兆地就指着陈清扬的鼻子开始骂起来,“就是因为你!你他妈天天左一个吴家公子,又一个独苗太子的,哄得我都找不到北了,没想到到头来,这么高的身份,出去找个女人都能被人家捅进局子!我现在这几天天天被我老爸关在家里自我反省,反省啥你知道吗?反省我自己到底在用人上出了什么问题?!”
陈清扬冷冷地瞥他一眼,默默从抽屉里摸出一盒雪茄来,点上一根,吸着了,给他伸过去,一脸无辜地问:“然后呢?”
吴霁欠了欠身,一把把他手里燃着的雪茄夺过来,垂下头气哼哼地抽了两口,等情绪平复了一些,才慢慢朝陈清扬抬起眼来:“……我已经找人查过了,”故作淡定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慨,“那天那个举报电话,用是你们家这边的号码!”
陈清扬依旧一脸平静,又点着一支雪茄,夹在手里吸了两口,朝着天花板缓缓吐出一缕青烟来,等到眼前那缕烟雾揉进晨光里,他才冷哼一声:“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吴霁仰头吐出一个眼圈,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陈清扬面前,两手撑在对面桌沿上,面无表情地朝他压凌过来:“……我想如果是你的话,至少会先把裤子提上,再给条子打电话吧……”
肺里一口烟突然反冲上来,呛到了气管,陈清扬猛地咳了两声,顿时面色通红:“喂!你别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怎么?嫌丢人啊?”吴霁却不以为然,继续嘲讽道,“……正在劲头的时候被人破门而入,脑子已经僵了,胯还停不下来……清扬啊,你说你被激这一下,以后不能落下啥病根儿吧?”
“落你妈的病根儿!”陈清扬有些生气,瞪他一眼,“老子好得很!”
“啧啧啧……你是好的很,”吴霁不急不缓地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磕了几下烟头,往正房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可那一个呢?这么大了,还跟你一个被子里睡,要你抱要你哄,还跟你撒娇,你出去玩个女人他立马吃醋……”吴霁说着,转过身,撑在桌子的手一个用力,抬屁股就坐了上去,紧接着,他身子往后一仰,凑到陈清扬耳边压低声音道,“清扬,我说句不该说的,你们兄弟俩这种关系,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何况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三十岁的人连个家都没成,你不会想打一辈子光棍儿吧?还是说……”吴霁说着说着,突然邪笑了一下,“难道你对他也……”
“胡说八道!”陈清扬及时喝住,刚捏了一把冷汗,才发现自己双手发抖,胸口乱跳,索性把手里那只雪茄往桌上的烟灰缸里一戳,拿脚尖蹬了一脚桌腿,往后滑出去几米远,仰头靠回椅背上,烦躁地闭了眼。
吴霁一番话提醒了他,昨天晚上临睡前发生的事情又再一次浮现在眼前,纵然是他亲自看到大的弟弟,那样过分到可谓僭越的举动、那样狠毒到可谓忤逆的话语再配上孩子般看似无意的声音和语调,越想越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过了许久,陈清扬终于忍不住抹了一把脸,慢慢地从靠背后面抬起头来,拧着眉头觑着眼,求助似得望向吴霁这边:“那你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