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日，是穆心班级拍毕业照的日子。 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穿着学士服拍照，只是这天阴沉沉的，好像马上就要漏个大口子，哗啦啦撒下水来，入春的第二场雨，看来声势小不了。 就算如此，也没打搅到同学们的愉悦心情，大家三三两两凑一堆，拍来拍去，从上午九点一直乱哄哄到现在。 食堂里飘出饭菜的香味，穆心脱下学士服，搭在左臂上，右手打开微信，扫了眼，没有新消息。带着点失望，她走向两米外的长椅。 长椅上坐着一个人，正满脸烦躁地盯着手机，身边乱糟糟地堆着换下的学士服。 穆心走过来，把那堆衣服稍微整理下，放到另一侧，挨着好友坐下。 归幂收起手机，颓丧地胡撸一把脑袋，嘴角毫无形象地耷拉着，那样子一看就知道，准是面试又黄了。 不能怪别人，归幂这四年，逃掉的课比上过的课还多，穆心都不记得有多少次点名，是自己替她冒充的。不去上课，也不学习，四年里大半时间就是窝在宿舍看小说。 马上要毕业了，班上同学基本都签了工作，归幂这才发起愁来，一连几个面试却都没有下文。 现在后悔也晚了，穆心安慰她：“慢慢来，好歹你也算收租婆了。” 归幂白眼：“就你给的那一千五？” 穆心笑：“别瞧不上呀，这一千五是你自立更生的资本。” 大一时，归幂父母很有远见地给她在这个城市买了一套小两居。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只有不到六十平，胜在地段好，又赶上一波房价疯涨。 这让归幂一毕业就有地方住，甚至还能收到租金，不过她并不满意，叹气道：“好羡慕你呀，早早签下首建，什么都不愁了。” 穆心大四下学期一开学，就和首建集团签了工作合同。提起这个，穆心也挺开心的，毕竟寒窗十几年，到底学了些什么，还要靠工作来鉴定。 而且首建哎，这么大的集团公司，全班同学几乎都投了，最后只录用了两个人。 首建大厦距离归幂的房子不远，而归幂因为工作一直没着落，正发愁毕业后的生活费问题。 两人一拍即合，穆心以租客的身份搬进归幂家，房租只要一千五，在那个地段，这样的租金非常友情价。 想着即将开始的职场生活，穆心充满期待，忍不住嘴角翘起来。 归幂看到，拍了她一下，警告说：“注意面部表情，把你那笑收起来。” 穆心笑的更欢了，不忘提醒好友：“明天不是还有个面试，打起精神！” “明天那个，没什么戏，要求熟练使用AUTODESKREVIT。愁啊……等下去书店找几本书，临阵磨枪去。” 然后，她变脸似的兴奋起来，问穆心：“明天你生日，准备怎么过？去哪吃？” 提起吃，归幂的沮丧情绪一扫而光，又活了一般。 穆心有点不好意思：“南佑今天晚上的火车……” 归幂脸一垮：“单身狗没人疼……” 穆心嘻嘻哈哈地抱着她：“我来疼你。” 不远处，班长开始收学士服。 穆心和归幂帮班长把衣服收拾好，一起抱着送回教务处。 路上，班长问穆心：“阿姨在美国怎么样？” 穆心回答：“挺好的，明天是第二次手术。” 班长语带羡慕地说：“还是你命好，有个那么给力的男朋友。” 穆心笑笑没说话。 人人都羡慕她有个好男友，英俊多金，但除了母亲治病这件事，她从来没享受过钱南佑带来的好处。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外人解释，再说，班长说的也没错，母亲能去美国治疗，确实要感谢钱南佑。 ** 穆心和钱南佑小时候是邻居，两人勉强算青梅竹马。 穆心父母都是教师，父亲现在是小学副校长，母亲也是以特级教师的身份退休的。 钱南佑是父亲的学生。 南佑父母做小生意，忙的很，顾不上他，经常把他托付给穆老师。两口子不好意思，总是送这送那的，一来二去，两家走动就勤了起来。 钱家生意做大后，举家搬到隔壁一线城市燕京市，但也没和穆老师断了来往，逢年过节会慰问一下老教师。 穆心大学考到这个城市，父亲就拜托钱家照顾一下女儿。 钱家夫妻一口应承下来，将此事交给儿子钱南佑。 那时穆心和钱南佑已经几年没见过面。 钱南佑在车站见到穆心的那一刻，两眼放光，极有耐心地对穆心展开长达三年的追求。 兜里钞票多了，圈子不一样了，人也心浮了。 穆心觉得，钱南佑哪都挺好，就是在男女之事上，有点乱。 钱南佑觉得自己冤枉，他那个圈子里，人人都这样，不代表什么，再说，只要穆心同意和他交往，他就能立马不再碰别的女人。 但穆心家教传统，接受不了这种事情，也就一直不肯接受钱南佑的追求。 半年前母亲查出癌症，提前退休，而父亲几乎一夜间愁白了发。 钱南佑得知此事，立马开始打听这方面的权威医生，了解到美国有一种新的治疗方案，就劝穆老师带爱人去美国治疗。 穆老师自然是动心的，但也知道美国治病的费用，绝不是他家能负担的，就婉拒了。 钱南佑明白穆老师的心思，他更知道，直接送钱，穆老师是绝对不会收的。 他托人了解到香港可以买一种保险，虽然保费很高，但能覆盖在美治疗的一切费用，而保费数额是穆老师可以承受的。 整件事里，钱南佑并没有给穆老师提供经济上的帮助，但他做的比直接给钱更有用。 等一切都安排好，穆心从爸爸那知道事情经过，对钱南佑的想法就变了。 感激肯定是有的，除了感激之外，还产生了一种佩服的情绪。 母亲确诊癌症后，穆心觉得天都蹋下来了。 眼看着父母迅速苍老，作为独生女的穆心，除了强撑着一份坚强，什么事都做不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能。 而钱南佑对此事的处理速度之快，效果之明显，让穆心由衷产生钦佩。 他还亲自陪同穆心送父母到美国，租房、医院、医生，将所有的麻烦事都安顿好，才一起回来。 在回程的飞机上，钱南佑再次向穆心表达爱意。 而这回，穆心终于点头了。 送父母去美国，来回用了半个多月，班里同学都知道她家出的事。 人前羡慕穆心有个好男朋友，人后免不了犯酸。 “钱南佑人长的帅，家里又有钱，迟早得分手。” 这些话穆心多少也听到点，钱南佑那些毛病，她也清楚，但这个人对她不错，特别是对她的父母是真心好。 而且两人交往小半年，南佑也的确做到洁身自好，至少在穆心了解的范围内，没听说他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 南佑上周出差，说好十四号回来。临走前，他将家里的钥匙交给穆心，同时表达了希望穆心毕业同住的美好愿望。 同居这事，穆心暂时不考虑，不过提前几个小时过来，收拾下房间，帮忙开窗通风还是可以的。 她没告诉南佑，也怀着给他一份惊喜的心思。 等到临近傍晚，南佑突然打来电话，那边事情没完，要推迟一天，并且一再跟她保证，明天肯定回来。 穆心看着窗外的大雨，有点发愁，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回去了。 她倚在床头，随意刷着手机，给父亲留了几句话，没指望他回，时差关系，那边是半夜。 明天妈妈就要进行第二次手术了。 伴着雨声，穆心慢慢阖上眼。 ** 曾经有句真理：如果你想一直快乐地谈恋爱，就不要随便到对方家制造什么惊喜。 好吧，谁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真理，只不过在穆心身上得到应验。 手机铃声响起时，穆心睡的正香。 她迷迷瞪瞪地按下接听键，话筒里传来归幂带点沙哑的嗓音，在黑漆漆的夜里格外明显。 “穆心，你怎么不回微信啊，都几点了，不回来了？” “什么？”穆心还没反应过来，含糊地问。 对面沉默了一秒，随即吃惊地喊：“你睡钱南佑那了？！” 突然扩大的分贝，将穆心震清醒了。 她想起自己身处何地，懊恼地抓抓头发，看眼窗外，雨不知停了多久。 她说：“本来想等雨停了回去，结果睡着了。南佑要晚一天才回来。” 归幂笑嘻嘻地：“我还以为你突然想开，准备在22岁生日这天，终结自己的老处女之身。” 穆心没理她，说：“只能等天亮再回去。” “知道啦。哦对，祝亲爱的生日快乐呦。” 挂掉电话，穆心看眼时间——00：07。 怪不得归幂祝自己生日快乐，原来已经到十五号。 打开微信，里面有几条未读信息，大多是归幂发的，问她在哪，什么时候回去。 还有两条是父亲的，他们已经开始做术前准备，让穆心不要担心。 给父亲回复完，穆心靠回床头，刚刚睡醒一觉，现在挺清醒。 窗外雨停，从床上都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她打算去阳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刚起身，就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 愣了下，南佑怎么在这个时间回来了？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醉意传进来。 “钱南佑，你之前还说我麻烦，不该给你准备庆功宴。现在是谁啊，玩的这么欢，手都不撒开了是不是？” 紧接着，是钱南佑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把嘴埋在什么东西里：“嗯……是我的好姐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