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之在澡盆里加了几味药,然后高悬右腿艰难泡澡,泡澡之后,浑身的黏腻尽除,腰却更酸了。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手上把玩孟琮沅送她的那个翡翠簪子垂着一缕流苏,做工很精细,样式也漂亮,玉石也非常珍贵,反正就是贵的不得了,戴上好看得不得了,但是确实没什么机关,那就是背后的意义了。 她脑袋里一个个疑问,但是每次孟琮沅一开口,她就被糊弄住了,都怪那张脸,她一看到那张脸就像中了迷魂药,他说什么她都只会乖乖的答应他。 她解开系在胸口的玉,她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个,从出生就带着。嬷嬷说这个东西很重要,一定要保护好,既然要交换定情信物,那么放在孟琮沅那里也是一样会被保护好的。 门外突然传来争执的声音,好像是墨阳。她拥着被子坐起身喊,“十一,谁在外面?” “姑娘,是明宗墨阳公子说要见您……”十一尽职的说着,话说到一半声音被打断了,是墨阳正在怒声呵斥他。“阿昭,阿昭,你这不是没睡吗,让开,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拦我。” “墨阳,你等下。”昭之急忙的穿好衣服开门,墨阳火气极大,走进屋子时怒气终究难消,踹了站在一旁的十一一脚。 昭之对十一歉意的笑笑,打圆场,“这位是我师兄,不是外人。麻烦你帮我沏壶茶。”十一点点头走了。 墨阳还在生气,他在祁山出入从来没被人阻拦过,质问她,“这谁呀,管得还挺宽,什么东西,居然不让我进。” 昭之笑笑,“怎么这个点过来,没有功课吗?”平时这个时候是跟着师傅研读阵法谋虑的时间。 墨阳看着她,随口说,“师傅有事呗。你这大白天的睡什么觉,这头发像什么样子。” 昭之撇撇嘴,没好气的说,“还不是怕你又闹事,你好歹也是未来的掌门,和一个随从较劲干嘛。” 十一这时正好推门进来,裤脚上还留着一个脚印,给二人斟茶,然后点点头准备离开。昭之尴尬的冲他一笑,“有劳你了。”十一也不敢看她,低着头就下去了。 墨阳脾气向来阴阳不定,对她的行为和那随从的行为非常不解,昭之注意到他狐疑的眼神,解释给他听,“这是顾大人的随从,看我腿脚不便,就留在这里帮忙跑腿。”她也莫名其妙,这人不过是听吩咐帮忙而已,为什么要拦着门外的墨阳。 墨阳置若罔闻,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侧身看她,身着玉色衣衫,披着乌黑柔亮的秀发,即使相隔一臂也闻见发间幽香馥郁,姣好容颜,乌黑英气的眉,翦水双眸墨染似得熠熠发亮,粉白脸上透出红晕,如美玉光华。 墨阳陡然想起女大十八变这个词,他的小丫头,越变越姿容出色了。清幽的黑眸闪了闪然后催促她,“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梳好再出来。” 昭之冲他莞尔一笑,拄着拐杖入了内室,那乌黑墨玉的秀发在身后一荡一荡,直直荡漾到他心里去。 一盏茶的功夫,昭之仪容完整的再次出门,墨阳坐在椅子上看她扶着拐杖盈盈走过来,目光扫过到她头上新的翡翠簪子。心头一紧,“这哪里来的,我从没见过你带这簪子。” 昭之面上带着红晕,“别人送的。” 墨阳如被针刺,刚刚的疑惑顿时解开。一对幽黑的眸子用深深沈沈的眼神牢牢锁著她,讥诮嘲讽的问她,“是那位顾大人?” 昭之黑白分明的黑眸,清澈又坦荡的点头承认,“是他。” 墨阳猛地站起来,昭之无意识后退一步,这反应让墨阳的心又冷了一分,忍不住地哈哈笑了两声,“所以你上次说不喜欢我,是因为看上了别人?” 昭之嘴上功夫一向不是他的对手,此刻,她根本不想反击。况且,他说出的话,正是事实。 墨阳笑个不停,那笑容裂开一个个裂缝,悲伤,疼痛,心碎的情绪一丝丝从那裂缝里跑出来,昭之看着他,竟然也觉得有些难受。他将茶杯重重的搁在桌上,发出哐当的一声,昭之看着那个茶杯碎裂在桌上,绿色的茶水混合着青色的茶叶顺着檀色的桌子流到地面。 墨阳已经说不出再多话,昭之只是静静站在原处,难以应对。该说的话,早已说得清楚,再多的就是纠缠不休了。 墨阳终于笑不出来,只能用手抵着胸口,仿佛这样能抑制心里不断冒出来的丝丝冷气,冻结成冰。良久,他不甘心,问她,“才几天你就看上他,你当他是什么好人吗?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罢了。” 昭之想起那天他说的话,他确实隐瞒了身份。艰难开口解释,“墨阳,我很抱歉,其实一回来我就想和你解释清楚的,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墨阳目光越来越冷,话中寒气渗入人心,“阿昭,你还是介意对不对,那次的事情我已经道歉了,你到底要怎样,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要这样报复我?” 昭之将心绪一点点抚平,斟酌良久,认真的注视他,“墨阳,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是,上次我说的话却是真的,我曾经喜欢过你,现在喜欢了别的人。不是报复,而是倾心相待的喜欢。” 墨阳一双深邃的眼睛已经燃起抑制不住地怒火,他发誓她说出的话他一个字也不懂,可是又不想像从前那样做出更错的事,胸膛不住起伏,最终将恶狠狠的疼痛都咽下去。“阿昭,我已经求过父亲了,取消和时芊芊的亲事,即使不做掌门也没关系,你嫁给我吧。” 昭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怎么能这样?” 墨阳木然的看着她,语气终于平静,“阿昭,嫁给我,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的,”墨阳木然的抓着她的手,用力按住他的胸膛,“你看着我,我是认真的。”昭之无法开口,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从未有这样表情的墨阳,骄傲和跋扈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哀伤和痛苦,他沉痛的求她,“不要离开我。” “阿昭,你才认识那个人几天,怎么可能就喜欢上了呢,他连身份都是假的,你不能喜欢他。” 他说这些的时候,力气一点点流失,昭之不忍挣扎,转开目光,冷酷的说,“我对他是倾心相待的欢喜,无论身份如何。”最终,墨阳松开她的手,瘫坐在椅子上。 良久,他眼珠一转,阴寒地看着她,“就这样一个混蛋,你都倾心相待。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昭之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孟琮沅回来的时候,饭菜早已摆好放在桌上,透着丝□□人的香气,可吃饭的人却不在桌前。昭之趴在桌上,闭着眼,眉间微蹙,十一站在她身侧,正局促不已见主子回来。忙拉他一五一十交代之前的情况,然后挥袖走了。 孟琮沅凑过去,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昭之睁开眼,将他的手抓在掌心里,那么温暖,有力。带着点习武之人才有的薄茧,还有药草的气息,他每日针灸,然后用药熏,心里刚刚满是还挫败的心情悄悄的消失了。 昭之慢慢坐起身子来,拉他坐在身旁,一手高举,将红绳系着的玉展现在他眼前。“呐,定情信物。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不许反悔。” 孟琮沅并不接,伸出从背后手臂揽着她,将头搁在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的清雅幽香。在她耳边问她,“这是什么?” 昭之将玉放在他手心,小小的翠玉在他掌中散发着莹润的光华,“据说是我母亲的东西,唯一留给我的遗物,以后由你好好保管。” 孟琮沅小心将玉放在怀里,他蹭着她颈窝,呼吸扑在她颈脖,心满意足的逗她,“这么相信我?” 昭之被强势的气息和温柔笼罩着,她认真的想了想,“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了,当然相信你。不过我最相信的人是师兄,再然后是师傅,三师叔,接下来才是你。”说着她还伸出手指,说一个人点一个手指头,点到无名指,才是他。 孟琮沅伸出手,与她十指交叉,将炙热的体温传给她。然后牵着她的手到桌前共进午餐,给她布菜。 下午的时候她去药庐给三师叔送抄好的部分书,顺便诊脉。三师叔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上拿着一卷书,目光深沉的盯着书,昭之给她行礼,她挥挥手身穿黑色的宽袖衣袍,行动之间药香萦绕不去。 她不说话,昭之也不好说话,不安分的目光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三师叔身上。若论容貌,她们这一辈时芊芊,班青,都是相当美貌漂亮的。据说当年的时姑娘,再说墨阳的娘亲宁夫人,都是一等一的惊世容颜。而这位三师叔其实也就比昭之大十一二岁的年纪,她生的一张鹅蛋脸,眉眼略微清秀,目如点漆,行的是悬壶济世的事,本该看着慈眉善目,偏偏她性情刚硬,爱医成痴,对弟子极为严苛,骂起人来怒气腾腾,时常又穿着一身乌黑乌黑的袍子,威慑十足,是以显得格外老成,威慑逼仄,在祁山上算是自成一格的奇女子了。 说起来,三师叔可算是祁山的一个传说,她是半路出家到祁山的,祁山的其他学术是一点也没有学,就连这一身的举世闻名医术也是自己钻研的。 据说,当年她四处游医,有一天就上了祁山,祁山各类典籍藏书诸多,不知哪一代弟子潜心修行过医术,便一代一代流传了一些下来,虽是皮毛应对日常的头疼脑热足矣。当时有个弟子患的病情极为怪异,祁山诸人束手无策,山下的大夫也让他们准备后事,却被她治好了。掌门便多留她了一些时日,让她查询祁山各种典籍,看祁山各种藏药。结果她看着看着就不肯走了,于是便入了祁山。 后来,她便自己收徒,授业,收藏整理各类医学典籍,收购采集各类药材,竟将祁山的药宗发扬光大。于是,像药宗的弟子,以及昭之这样的弟子,承蒙光照,有了学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