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片哗然，本来还以为能看一场好戏什么的，结果这事就轻飘飘的了了。　　只有掌柜的暗地里吁了口气，反复和昭之说着致歉的话，昭之摆摆手，又将孟琮沅手中的那本书也放到小二抱的一大摞书里。　　“就这些，掌柜的算账吧。”　　“这么多，你这是要当夫子吗？”姜晏挑眉看着那堆书，嬉笑问她。　　昭之嫌弃不已，转头看孟琮沅，“他怎么来了？”　　孟琮沅也有点嫌弃，“你来做什么？”　　姜晏闻言，好看的眉皱了起来，哀怨的看着此二人，“沅哥，你好生无情，说好在未时庆香酒楼见，都申时了还不来，走了好几条街才寻着你。”　　孟琮沅转头问钟九，“是吗？”　　钟九笑着答，“晏公子，你和我们公子约的是明日未时。”　　姜晏狡黠的目光一转，狐狸一样的眼睛眯起来，伸手挽着孟琮沅的手臂，将脑袋在孟琮沅的胳膊上来回蹭，“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来了。”　　昭之眉角又跳了跳，远离此二人几步，只盼望从来不要认识他。　　几人言语间，掌柜的账也算完了，昭之从钱袋里掏出银子。能在京都里做生意的人，从来都是火眼金睛，这书局掌柜的也是通透的人，嘴里说着多有得罪，一边拨着算盘珠子，要给她打个折扣。昭之摇头，表示并不介意。胖掌柜非常热情，又送了几本时下闺阁女子爱看的话本子。　　昭之看了看捆好的一堆书，将找回的银钱又放回柜上，“掌柜的，这些书能帮我送到东二街顾府吗？”掌柜的点头，转头安排小二去送书。昭之客气的道谢，这才出了书局。　　姜晏没骑马来，牛皮糖一样非要挤到孟琮沅的马上，孟琮沅今日相当宽厚没有斥责他，只是放开缰绳跳下地，拉过昭之的手，“我陪你走走吧。”　　他温热的手扣着昭之的手腕，昭之突然想起刚刚那姑娘关于手的话，慌乱的把手上的缰绳塞入他手心，往旁边退了两步。然后轻轻拂去衣襟上的褶皱，才开口，“那走吧。”孟琮沅看她红红的耳朵，连日来的郁结如冰雪消融一般消失了，通透无比，又问她，“还想买什么？”　　“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字画摆件。”昭之低着头，小声回答。　　“恩。”孟琮沅将缰绳教给钟九，和昭之比肩而行。　　“不会吧，还要逛，我都饿了，咱们去吃饭吧。”刚刚还在马上的姜晏已经跳下来，将缰绳塞到钟九手上，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　　二人不去理会，昭之一边前行一边四处打量，许是临近过年，街上的人潮越来越多，小贩的叫卖越发的大声，竟比他们先前出门时还要热闹许多。　　“沅哥，我今天可是等了你一个时辰……”　　姜晏是个不消停的，嘴里絮叨不已，大有不给吃就原地撒泼之势。昭之走过糖葫芦摊前，取下一根递给他。　　姜晏定在原地，琉璃幻彩的眼珠转个不停，一会儿看昭之，一会儿看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红彤彤冒着香甜味道的山楂，仿佛还有一点儿诱人的酸酸的味道，姜晏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乖，吃了糖葫芦就别闹了。”昭之笑盈盈的将糖葫芦往前送了送，糖葫芦就在姜晏的鼻尖，那香甜的味道直直的钻入姜晏的鼻腔。　　一时间，姜晏觉得整个喉咙都是热热辣辣的，酸涩不已。记忆里，也有人曾经拿一个糖葫芦哄过他，那时候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姑娘，你还没给钱呢。”摊主弱弱的打断了他的沉思，这几个人满身贵气好看得宛如画中人，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应该不至于吃霸王糖葫芦吧。　　钟九从钱袋里掏出钱递过去，“不用找了。”　　“呐，吃吧。”昭之又将糖葫芦往前送了两分，姜晏换忙退后一步接过糖葫芦，糖葫芦冰凉的糖衣还是碰到他的嘴唇，他偷偷舔了一下，是真的甜啊。　　昭之一个糖葫芦塞住了小狐狸的嘴，算是得了个安静。孟琮沅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怡然踱着步子。　　他们刚一走，旁边几个闲着的路人甲乙丙丁就凑过来一起闲聊。　　“看看人家姐弟，在想想我那个母老虎的姐姐。”　　“胡说，他们哪是姐弟，长得一点也不像，要我说是小夫妻，闹别扭呢。”　　“这小子长得如花似玉的，吃糖葫芦的样子倒是挺可爱。我赌他没成亲，十个铜板！”　　“你们不觉得旁边那位长相也好看吗，就是眼神凶了点。”　　“……”　　众人哗然，搓搓胳膊，心里暗道，那一身的煞气，一般人遇到了都是退避三舍，被他阴测测地看上两眼都感觉要短寿几天，谁敢真去看这人长相。　　于是，纷纷转换话题，“我更喜欢小公子，连吃糖葫芦的样子都这么漂亮。”　　“这谁家的小孩，长得真稀罕啊。”　　姜晏长着狐狸一样的眼睛，还有狐狸一样的耳力，身后的窃窃私语都钻进耳朵。慢悠悠吃糖葫芦的动作却是僵硬了，平时他是习惯了被人赞叹他的美貌，今天忘乎所以，拿着糖葫芦当街吃起来，于是乎，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被赞成是小孩子，还可爱，可爱你大爷啊。　　一时间，众人热辣的视线以及叽叽咋咋的讨论不绝于耳，他英俊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都扭曲了。手上的糖葫芦仿佛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还要接受前前后后长街上众人的视线。　　一行人慢慢悠悠穿过人潮，进了古董铺子，昭之在店里四处打量，其他人便在门口等。　　姜晏扯过憋笑的钟九，将啃了一半的糖葫芦给他，“这个，给我包起来。”　　钟九已手抵唇，轻咳两声，“晏公子，这糖葫芦没法包啊，要不你直接吃了？”　　姜晏脸色铁青，“我不管，你给我包起来。”　　钟九简直拿这小祖宗没法子，有人却看不过去了。　　“不吃就扔了。”　　于是，昭之从字画的包围中回头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姜晏撩起皮裘挡住漂亮的脸蛋，满脸扭曲的将糖葫芦一口一个叼进嘴里，他旁边是一脸肃穆的孟琮沅和钟九。　　“见着太后了？”孟琮沅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打破沉默，小声的问。自从在京郊遇袭以后，他一到人群汹涌的地方就寒毛倒竖，分外警惕。幸好那天找过去的时候昭之是安全的，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抑制不住冲进宫去暴打太子一顿。自从那件事后，他自己也发觉了嗜血的冲动有时候根本就控制不住。　　“恩。”姜晏从容的点点头，语气带着点少有的沉重。“见一面，以后就少一面了。”　　“她的身体，真的那么不好。”孟琮沅的注意力被开放的环境隐藏的危险，店里毫无察觉的女子，还有眼前妖娆的少年分割成数份，手心已不自觉的将衣袖握成一团。　　“何止是不好，简直是糟糕。”姜晏垂下眼睑，掏出帕子擦擦手，继续说，“我问过了。就算熬过这个冬天，怕是也到不了夏天。”　　异常的沉默让气氛分外压抑，身居高位的老人家是他们兄弟对这个地方唯一的眷恋，也是她留给他们对这座城唯一美好的回忆，可就连她也要走了。　　隔了一会儿，孟琮沅又问，“听说你遇到太子了？”　　“我回来的时候，他去给太后请安碰见了。他还问起你的伤势，毫不掩饰啊。”　　“别说我们没证据，就是有证据，父皇也不会为了我动他分毫。”孟琮沅面色淡漠，语气不冷不淡。　　“那块牌子呢，什么也没查到？”姜晏不甘心追问。　　“是朝阳楼的杀手组织。”孟琮沅依旧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是板上钉钉，这个组织江湖谁人不知，无人不晓。交易从来隐秘又不留证据，一旦失手即刻用藏在牙齿里的□□自尽。　　“他娘的，一点证据都找不到，我们现在只能挨打还不能还手，太憋屈了。”姜晏脸色时青时白，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破口大骂。逛街逛得正高兴，几柄刀居然当街刺过来，要不是躲得快他断的就不是几根秀发而是心脉了。　　“他这招虽然愚蠢，倒是有效。”　　“你说他怎么就那么闲，上次那事被皇上禁足，才一个月又借泾关城大出风头。要不咱们也买凶杀他？”　　“他死了，对我们没好处。我这位父皇的好儿子啊，多得是！再不济他宁愿选废太子也不可能注意到我。”孟琮沅冷笑着回答道，他现在的处境压根就入不了皇上的眼，更别说他还有那么多优秀的好皇兄弟。恩，皇兄弟，他一个毫不得宠的皇子都会被太子压制，那么其他兄弟呢……　　“那我们就拿他一点办法没了吗，堂堂皇太子，竟敢买凶杀自己的亲兄弟，”姜晏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他虽然不是亲弟弟但也叫了他几年太子哥哥。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小了起来，然后眼前一亮，和孟琮沅冷厉的视线对上了。　　电光火石间，他恶向胆边生，小声的问，“亲兄弟，亲兄弟，你说，要是皇上心爱的废太子出事了，会怎样？”　　“这里的事你别插手，这两天好好陪太后，年前还要赶回罗芜州去。”孟琮沅脸朝着古董店，冷淡开口。　　“沅哥，我不想……”姜晏闻言，一脸委屈，眼睛又开始转动，扫一眼孟琮沅，再扫一眼旁边的钟九，心虚不已。　　“你还在孝期，来京城已经让人诟病了，再敢去那种地方，打断你的腿。”声音和平常一样低沉，说到醉梦楼的时候突然转过头，认真看了看姜晏。　　他这个最小的弟弟自小就荒唐，舅舅走后，他对他管束也颇多总算这小子也老实了些。回京一路上看他也是安分守己，就放松了管教，结果一个没看住就差点闯了祸。他们纵然是皇亲国戚，现在权柄连连转换，在这京城人与人都是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随便一个人他们都可以轻易拿捏的。　　“我，我，”姜晏脸色还是悻悻的，被厉害的眼神逼视着，再说不出话来。去醉梦楼和薛灿打架的事情，果然瞒不过他。　　孟琮沅不再说话，抬步走进店里。　　姜晏有气无力的看向钟九，钟九顺势就安慰了他两句，“晏公子别灰心，我们主子最近也是事儿太多了，焦头烂额的，语气有些不好您别放在心上。”　　“我怎么觉得自打我爹走了，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凶得要了命了，简直。”姜晏看着孟琮沅的背影，对钟九一阵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