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先时送信的长随又出现,上赶着说了一通好话。 惊春不为所动,直接逼问:“我娘在哪儿?你们何时放她出来?” 那长随道:“姑娘你且消消气,要见令堂也容易,你先随我来就是。” 蒋绍平亦劝,“有话好好说,你切莫冲动行事。” 惊春吹灭烛火,“那就先听三哥的。” 见她肯收手,那长随很是送了口气,领着他们赶紧往前走,似再不敢耍花招了一般。 殊不知他这举动让惊春疑惑更重,因她自觉身无长物,又涉及到姜随,也只有姜移之死和九转琉璃灯能让对方动容,但这两样也不值得让他们这般小心翼翼——她功夫还没高到一人横扫千军的地步。 莫非他们是在忌惮蒋绍平? 她想着就转头瞥了蒋绍平一眼,恰逢他也转眸看过来,“怎么了?” 惊春却摇摇头,没说话。 那长随引着他们进了一个花厅,那厅中布置自是十分富丽,其中一座西洋钟更是巧夺天工,惹得惊春多看了好几眼。 过了片刻又有侍女来上茶水点心,皆是她一尝就爱的口味,但从前又确确实实不曾吃过,于是心下越发疑惑,直觉得这主人躲在暗处故布迷局,着实可恨。 许是见她与蒋绍平都不太动筷子,那领头的侍女便上前询问可要换些东西上来。 惊春便问:“你这里还是饭馆子能点菜不成?” 侍女笑道:“姑娘若是想吃,奴就是烧了厨房也要给您端上来。” 惊春道:“这倒不必了,我记挂我娘,实在吃不下。” 侍女后退行了一礼,“如此,姑娘请稍等。”说着便领着一群婢子鱼贯而出。 蒋绍平这时候便道:“我略通医理,这些点心你要是喜欢,大可安心吃下去。” 惊春道:“不是我不想吃,是来之前吃过了,根本塞不下。”又叹了口气,“我娘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找她又有什么用?要杀要刮大可冲我来,拿我做筏子有甚意思?” 蒋绍平却沉吟了一会儿,“可是先前在走廊里……” 惊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三哥你的意思,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空口无凭!拿一个罐子来说我死了,我娘信不过又怎么了?换我我也信不过。” 纵使她心底已确定她是死了,怕是借尸还魂跑到了人家身上,但这种时候也坚决不能承认。 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掉下去必定尸骨无存,若想活就只能打死不承认,至少在确保她家人无虞前都不能承认。 也怪不得她会使出这般无赖手段,倘若他们一开始跟她好好说,她必定是会心生愧疚,再想法设法归还身体的。可这不打声招呼就先绑了她娘,那就什么歉意都要抛至天边去了。 正僵持间,王氏竟来了。 惊春喜的什么也顾不上,站起身就要往王氏身边去,她见王氏上下都焕然一新,但眼睛底下却有一圈青黑,再见她十根指头被白布裹紧,霎时间犹如被五雷轰顶,怒火冲天而起,“他们干什么了?娘?” 王氏却道:“诶,是我不小心伤了手,但这里的大夫又不会裹,生生把我包成了这样,就是看着有些吓人罢了。你别着急,先坐,坐下!” 惊春被推搡着坐了回去,不甘不愿道:“你唬我呢?把布拆了给我看看。” 王氏道:“才上的药呢,打开来看就不顶用了。” 惊春冷笑:“我倒不知什么药这么古怪,一打开就不见效了!”说罢竟自己动手要拆。 王氏见实在糊弄不过,这才犹犹豫豫的吐露了实话,“就……就是小伤!十片指甲没了罢了。我跟你说,跟我关一起的那几个人更惨呢,腿上的肉被生生剜掉又上烙铁,我看着都要出一身白毛汗。” 得了,和谈是没指望了,看来只有动手了。 怒到极致,惊春反而冷静了下来,一掀帘子朝外间的侍女要了一副碗筷,亲手服侍王氏用饭不说,还向王氏介绍蒋绍平,“这是我三哥,从前很是照顾我。” 若说王氏有甚心病,无非就是儿子的傻病与女儿的终身了。 前者没法子,暂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但后者就不一样啊,在她看来女儿要财有财,要貌有貌,想嫁出去那是轻而易举,可要寻访个贴心的女婿却不容易。 尤其是她当初鲁莽,慌里慌张把惊春流产的事给叫破,又加上她丈夫养女儿那法子——就算要招个上门的,那也得惊春有意才行啊!故而王氏这会儿看见蒋绍平,那真真是眼前一亮,连她手上都有伤的事都给忘了。 王氏问:“何时认的三哥?怎么从前你没与我说起过?” 惊春道:“就是在外面认识的呗。他爹教过我一阵功夫,后来我又与他一块儿做事,自然就熟悉了。” 王氏一听,竟又心疼起来,“哎呀你这个死脑筋,怎么就沦落到与男人一起卖力气过活了呢?你针线不是好得很么?随意找家绣庄也够你日常开销了!” 惊春笑道:“娘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靠卖力气挣钱?我呀,可是找了一份好事做呢,不信你问三哥呀。” 蒋绍平想起从前的光景,顿一顿才说:“确实是份好事。” 待闲话聊了一会儿,惊春听得外面有一阵脚步声响起,才慢悠悠地提起正事来,“对了娘,我不是叫了你不要随便开门么?怎么叫人掠到这儿来了?” 王氏道:“这……这也不算外人。是我听见隔壁邻居问我借衣裳呢,说要去亲戚家吃酒,我寻思着都是熟人,如何能……” 一语未了,王氏便觉一道风从她耳侧擦了过去。她下意识转头一瞧,竟见一温雅俊秀的老爷指间夹了根筷子。 这时候惊春就站了起来,笑着朝来人拱一拱手,“哎呀,叔叔许久不见,可还记得盈盈否?” 却原来姜移当初办宴,就是为了认惊春做女儿一事,还郑重其事要她给姜随奉茶。 她在姜家也听闻过许多姜随的事迹,多是与姜移狼狈为奸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尤其是听说姜随最擅长的功夫就是断人筋骨——如今一看,真比她这半桶水强多了。 蒋绍平也跟着起来行礼,并刻意强调:“舍妹年幼不通礼数,还请姜老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