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很快就把注意力从相府表小姐的事情上转移开,而是颇感兴趣地盯着那匹在原地喷着粗气,十分焦虑不安的骏马。
她幼时身子孱弱,便跟着城中武师习武强身健体,刀枪棍棒,骑射之流,样样都粗通一些,十岁那年出了事之后,连骑马都要遭江司马发落,可骨子里对这样的骏马仍然没有抵抗力,一时见了,连眼睛都移不开。
她刚想靠近那白马,杜若便道:“这马儿瞧着性子烈,姑娘仔细被冲撞了。”
马车夫是个穿着黑色衣服,眉清目秀的小少年,闻言忙点点头,只是道:“姑娘仔细些,莫要再靠近了。”
江苒却有些犹疑,恳求道:“我只摸一摸,可以么?”
她眼睛里满是诚恳,十分难让人拒绝。
马车夫迟疑了一下,却见江苒已经缓缓靠近了白马。白马原本喷着粗气,在原地十分不耐烦地踱步,可随着她靠近,竟是渐渐镇定下来,甚至还主动往前拱了一拱,让江苒还在半途中的手落到了它的鼻子上。
江苒如愿以偿地摸到了白马的鼻子,湿漉漉的,她不由笑起来,白马温顺地在她跟前低下头,她又忍不住,双手环过去,抱着白马毛发柔顺的脖子,亲昵地在它头上蹭了蹭。
华服盛装的少女沐浴在阳光下,叫细碎的阳光在身侧镀出一层浅浅金光,她闭眼,嘴角微微上扬,倚在白马身上,仿佛一副色彩柔和的画卷,充斥着宁静与祥和。
有人坐在楼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刺史府的封二郎瞧着下头这一幕,竟有几分痴了,目光发直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一侧长随,“楼下那位是谁家的娘子?”
长随躬身道:“郎君,这位是江司马家的四娘子。”
封二郎想了想,笑起来,说,“原来是她,倒也不负盛名。”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已经离开了楼下的江苒,而是看着身侧的相府公子,见他面色稍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便心下了然。
不管这位大公子在外口碑如何的好,旁人如何称道他是神仙中人,到底也只是个年轻儿郎。听闻江相待儿子极为严厉,只怕往日在京,这位大公子在美色一道上,只怕见识十分浅薄。
封二郎想到父亲嘱托自己要好生拉拢他,不由心下大喜,又故意说,“大公子想来也是知晓的,下头那位,乃是我父亲部下江司马的爱女,在城中向来有定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裴云起并未说话,反倒是原先坐在一侧的一个美貌娘子嘲笑起来,说:“小门小户出身的,也只这些虚名能搏一搏,我这些时日倒也听过她,据说在射春礼上一鸣惊人,瞧着便不是个安分的。”
这说话的,便是相府寄居的那位表姑娘蒋蓠。
封二郎知道这是女郎之间的争风吃醋,闻言瞧过去。蒋娘子一双盈盈妙目却只状似无意地盯着裴云起,又亲昵地扯了扯他袖子,“哥哥在瞧什么?”
裴云起神情淡淡,自她手中将自己的袖子牵出来,只道:“我那照夜白,性子暴烈,训马师磨了它数日了,还是头一回见到它在旁人跟前如此安静。”
蒋蓠只觉得面上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封二郎对这兄妹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殷勤地笑说:“看来这江四娘的确有些可取之处,可要我将她唤上来?”
言下之意,堂堂五品官员的女儿,在他之处,倒成了个可以呼来喝去的人了。
蒋蓠面上嘲讽之意更显,可她不敢在裴云起跟前再露出自己乖戾的一面,只是微微笑着凑趣,“人家来这儿是挑首饰的,封郎君可莫要败人兴致了。”
封二郎这才恍然自己做得太明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裴云起至始至终都未曾评判什么,再一低头,下面那依偎在马儿身侧的江苒已经不见了。与此同时,他身边的蒋蓠站了起来,只道:“我也去下头挑首饰了,约的娘子们等我许久了。”
等蒋蓠离开了,封二郎才敢大着胆子继续说,“我听父亲说,前些时日,公子特地叫人给江四娘送了牡丹花宴的请帖?”
他将蒋蓠方才的表现定义为年轻娘子们之间的相互攀比,倒是不知内情。
裴云起端坐在窗边,他身姿挺拔,连捏着茶盏的手指都透着骨子里头的矜贵清冷,闻言略略低了眼,只道:“我先头同她见过一面,底下人便记住了。”
这一句话给封二郎许多讯息,他心中大呼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心里愈发有了计较成算,面上只笑着道:“那也是她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