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秦忠信坐在电脑前主持了两个小时视频会议,结束后已是下午三点半。他关了电脑与秘书说一声后走出公司,原来是今天下午约了健身教练。到了健身房训练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停了下来,因为心有杂念,静不下来,状态便有些不在线。他要求暂停。教练建议他去跑步机上慢跑。 缓慢的跑速让他逐渐心静下来。他看着面前的玻璃墙。因为时间不算晚,外有阳光,内有灯光,但浅浅地还是能看到一点影像。他看着朦胧的自己,忽然看到了另一面玻璃墙,那间位于三十楼的餐厅的玻璃墙。墙外是华灯齐放的黑色夜幕,黑色夜幕下的玻璃墙衬出她的影像,她转回视线与钱子瞻共进晚餐,他们谈笑风声,她笑靥如花,定也是笑声愉悦爽朗。他们隔的有些距离,不能听到她的声音。一股那天开始出现的,是了,也是这几天隐隐搅动着自己的一种以前完全陌生的情绪忽然清晰地充斥心胸,疯狂生长,要把胸堂胀开。再也跑不下去,他立刻关停,走下跑步机,去了淋浴间。重新穿戴好的秦忠信低头看看时间五点二十三分,迅速出了健身房,下到车库,将车子驶往一个地方。下午五点半,路上已经开始有点塞车,十分钟的时间被堵了三次,从没有过的担心与焦躁涌上心头。他在车上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了今晚有事不在家吃饭。女儿早已放学回家,他便在电话中向女儿告了假,因为周五若无应酬是陪女儿的。女儿很懂事,嘱咐他不要喝酒,早点回家,听说爸爸自己在开车,便快速挂了电话。 秦忠信在满腹焦急烦躁中到了目的地,在看到“考古研究所”几个字的门前停下车子,再看到时间是五点五十八分时,长舒一口气。透过车窗目光紧紧锁住大门。研究所保安很少看到宾利,但标志还是认得的,在得知是在等人时,心里嘀咕,这是所里的谁啊,有宾利在等。要知道“考古”这机构,听起来一副高大上、底蕴深厚的感觉,实际里面的工作人员即使到了专家学者级别的正式工资在今天这个时代也绝算不上高薪。这个保安也在这儿蛮有些年头,仗着自己每一张面孔都脸熟,在心里努力搜索起来准备对对号看看可能是谁。他这边还没理好头绪该从男还是从女开始,秦忠信那边已经紧紧锁住一个人。 身穿杏色衬衣长裤套装外罩白色青果领无扣只有束腰的长款风衣的沈洛走出办公室大堂,走入秦忠信视线。 时已初冬,研究所背南朝北,朝大门走过来的沈洛,风衣大大的衣摆被迎面而来未完全停息的北风起伏扬起,发丝则全被吹往后面,露出美丽的面庞,明媚而美好。秦忠信看着她,只觉心脏被什么“咚”地敲了一下,几乎让他屏住了呼吸。看着她走到了大门,他摇下了车窗:“沈小姐。” 出了大门的沈洛听到前方似在叫自己的声音,循声而望,看到了推门下车的秦忠信。 “秦先生,您好!真巧,这儿见到。” “是挺巧。” “您是……过这边办事?” “嗯。” “我们所里?”沈洛微有惊奇。 “不不,是旁边。刚刚出来时,想到您在这儿,就过来看看。准备回去了?” “是的。” “既然遇到了,就请上车吧,我送您一程。” “秦先生不用客气,只是两个街道而已。我都是走路上下班,就当散步了。” “今天就当例外一次,难得遇上。难道沈小姐不肯给我一个护送佳人的机会?” 沈洛莞尔:“那就麻烦秦先生绕个弯了。” “荣幸之至。”秦忠信走去帮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沈洛没再客气,坐了进去,他帮她关了门。自己坐到驾驶座,发动车子,转头离去。二人没看到似乎恍然大悟的保安和后面好奇的同事。 因为距离不远所以不用赶时间开快车,不过这个点钟想快也快不了,而且,秦忠信也不想快。两人便在车上聊起天来。 “沈小姐做考古研究,有时要去墓地是吗?” “偶尔,其实我挺喜欢,但所里比较少安排女同事去。” “在所里是准时上下班?” “嗯。都按国家规定,包括节假日。” 毕竟只是两条街道,再塞车也耗时有限,没聊几句,眼看就到了育珠路。秦忠信沉吟一下:“沈小姐晚饭是回家吃还是?” “一般是回家。” “自己做?” “我做饭很简单。” “哦,像您写小说一样容易顺畅?” “哪里,我写小说很难呢。” “呵呵,谦虚了。”秦忠信看她一眼,“沈小姐今天能否给我个荣幸请您吃晚饭?” “哦?不用客气。谢谢!” “沈小姐别想太多,上次您请我喝茶,这次我请您吃饭,还是偶遇到了顺便。不然我还要改天专程相请。” “秦先生客气了。好吧,谢谢您的邀请。” “想吃什么?” “您定吧。能是中餐更好。” “好。”秦忠信把车子拐进育珠路,加速穿过整条路换方向而去,经过门口时,沈洛转头看看聪明的每天这个时候有感应的等她的巴克。秦忠信感觉到她的目光:“要先给它晚餐吗?” “不了,上班时一般会给它多留食物,回来再喂它吧。” “那回来时给它带食物吧。”他声音磁性、语气熟稔温和,说得淡然。 沈洛一顿,仿佛这话在两人之间经常说起,她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安静地坐在车里。 秦忠信带她到的一家餐厅离育珠路也不远,是研究所另一个方向差不多到育珠路距离的地方。是一家独立的粤菜馆,门口接待的礼仪小姐的酱紫色旗袍很有质感,优雅得体。迈进一楼便见大厅里布置的有小桥流水,环境优雅,古香古色。只是周五的晚上这个时间点是人最多的时候,二楼堂食要排队。服务生直接引荐二人上三楼的包间,出了电梯便看到服务生在等候,领着他们进了名唤“兰阁”的包间。服务生递过菜单给沈洛,秦忠信留意着她点的两道菜式,之后又加了三道,沈洛听到其中一个是准备给巴克的便阻住了。让它吃这儿的菜,感觉太奇怪。秦忠信没坚持,服务生把菜单传给厨房,给他们烫了餐具斟好茶水便退了出去。 秦忠信看向她。 “回去不要喂它吗?” “那也不用点菜给它,不想惯坏它。” “我以为巴克在你眼里并不是一条狗。” “这些菜不适合它,我希望它保留它的特质。”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深沉而又似有温暖的东西在流动。 上菜的速度很快,一时上齐,秦忠信要开车,便没有点酒。除了开始问她对此处菜式的口感外,余下时间二人安静地吃饭,期间没有再交谈,奇怪的是沈洛并没有觉到尴尬。相反,还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有时能感到他看向自己,抬目二人目光相遇时,他会微微一笑,让沈洛感到心跳漏一节拍,又以毫无理由而忽略掉。 从餐厅出来,时间还不到九点。回程,因为风停了,晚上并不觉得冷。此时没回家的人基本都在各酒楼食肆或一些休闲场所,街上反而空旷,所以很快便到了育珠路。到了门口,车子停下。秦忠信静静地看着沈洛解下安全带,然后向他道声“谢谢”。 沈洛没有听到回声,凝眸看他,却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幽暗深沉。有些惊疑,微笑示意,一手拿起包,转头推开车门,正要抬脚下车。这时,却被他猛然伸手又拉回原位,她吓了一跳,惊讶地回眸,却见他目光深深地锁住自己,那氤氲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她无法忽略地感到了自己心跳失了节拍,闪过一丝慌乱:“秦先生。” 秦忠信看着她,没有动。目光扫过她的眉眼、面庞、鼻子、因为诧异而微张的润泽而美好的双唇。再回到她的双眼,平和、沉静、一丝疑惑又深不见底。是的,他看不明白这双眼睛,所以想探寻,结果迷失在这双美丽的表面温和沉静实际冷似深潭的眼睛里。让他魂牵梦萦,见到她与钱子瞻在一起并对他灿烂欢笑,又让他茫然恐慌、焦躁不安。今天下午在健身房终于明白自己想靠近她,最靠近她,想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哪也不让她去,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自己从没对任何女人有过如此的占有欲,甚至没对哪个女人起过情感上的占有欲。自己对她明明并没有多少熟悉,这种意念来的突然,却这样强烈,让自己一分钟也不能再等下去。离开健身房,跑到研究所,看到她的身影,邀她上了车心才有一点点定下来。现在,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她就在自己面前,被自己拉住,这种意念更清晰,担心也更清晰——因为在意,而怕她被别人抢走。这一刻,她离自己这样近,只有,一个吻的距离。 “洛洛,”秦忠信轻轻地发出一声喟叹。这喟叹,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携着成世的深情,让沈洛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