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个中老年男人拉扯着往学校里走,阮小枫略显惊恐地问:“您干嘛啊?” “嘿!你还有脸问我干嘛?你偷偷摸摸进我们学校,你说,陈老师家里那十九封恐吓信是不都是你寄的!你今天是不是就来看他有没有被你吓得心脏病发的?” 恐吓信?十九封?吓得心脏病发?原来凶手是这样谋杀那位陈老师的。 “我怎么会寄恐吓信呢?谁告诉您的?”阮小枫挣扎着。 门卫大叔丝毫不信她的话,说:“刚才王主任给每个大门的门卫都打电话了,说是有个可疑人员出入我们学校,不是学生也不是医护人员,说的难道不是你?” “说的是我没错,可我是来找一个学生的,我是他的姐姐。”阮小枫这样说,心想实在不行待会就求江承安帮她说句话,他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门卫大叔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拽着她胳膊的力道弱了些:“行,那待会儿让你弟弟给你证明一下,你先跟我走吧。” 阮小枫被押到了刚才那栋楼的三楼,语文组办公室里。 门卫大叔对一位长相凶巴巴的老师说:“王主任,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她说她是一个学生的姐姐。” 王主任点点头:“行,谢谢庆叔,您回去吧。”又打量着阮小枫,问:“你刚才不是还跟张老师说你是实习医生吗?这会儿又成学生的姐姐了?” 阮小枫支吾着说:“呃……我是偷偷来看我弟弟的,不想让他……和他的老师知道,所以才撒谎说我是实习医生。” “为什么不能让你弟弟知道?” “私人原因,不能说。” “不行,你必须给我们个解释,不然我们可能要把你交给警察了。” “私人原因你让我怎么说。”阮小枫装出生气的样子。 “那你也可以说出你是谁的姐姐,让那个学生出来证明一下,你就可以走了。” 阮小枫其实已经不确定江承安会不会再帮她了,毕竟他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单纯的初中生了,刚才就连跟他借个手机他都要犹豫好久。 但是她没得选。 “江承安,高三9班的江承安。” 江承安被王主任叫出了班级,在走廊上认他的姐姐。 阮小枫见他走进办公室,立即用企盼又热烈的眼神望着他,然而在读到他的内心后,她却如同坠入冰湖。 江承安也在怀疑她,他之前听到有老师在打急救电话,知道有老师出事了。在她莫名出现后,学校里的一位老师出了事,他怎么能不怀疑她? 然而他也在纠结:为什么姐总是会跟案件牵扯到一起?我到底该不该说她是我姐姐,如果说“是”,是不是相当于帮她作伪证?如果说“不是”,会不会害到她? 王主任又问了他一次:“她是你的姐姐吗?” 江承安支吾:“她……” 江承安对她的态度完全变了,他现在当她是半个陌生人,所以刚才借她手机时才会那样犹豫,最后也是因为不好意思拒绝她这个曾经的熟人才肯借给她用。 三年前,阮小枫彻底消失后,江罗希曾调查过她,结果是查无此人。D市的任何一所大学都没有一个叫阮小枫的学生,甚至连她当时供述的家庭住址也是假的,若不是张海清杀人罪证确凿,她甚至要怀疑阮小枫才是真凶,是那个耍得警方团团转的人。后来当江承安向她打听阮小枫的去向时,她不希望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再给侄子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便对他撒谎说她去了外省实习,本地手机卡停用了。虽然之后的几个月里江承安总是会问起这个他偷偷喜欢着的姐姐,让姑姑帮忙想办法联系上她,但是江罗希总有理由搪塞过去,说她自己忙,说阮小枫忙。时间长了,他被别的人和事吸引了目光,终于不再问起她了。 毕竟她只是他相处了六天的人,六天的记忆太容易湮没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他终是将她淡忘了。 阮小枫最终成为了江承安生命里的过客,一个因偶然搅进了谋杀案而与他有牵连、后来又因忙于学业和实习工作突兀地退出了他生命的人。 那个因为单纯地相信她而喜欢上她的少年,最后也因为单纯地相信她不会再出现而忘记了她。 巨大的失落感向阮小枫袭来,这个前些天口口声声喊她“姐”的少年,如今却不肯承认她是他姐姐了。 不过见他还肯顾念到她,为了她斟酌自己要说的话,阮小枫到底还是有一点欢喜的,在江承安回答之前,她转头对王主任说:“我不是他姐姐。”她不想让他为难。 “那你是谁的姐姐?”王主任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阮小枫淡淡地说:“周云朗,我弟弟是周云朗,请让他出来见我。” 弟弟还能搞错?众人一头雾水地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 周云朗被他班主任叫来了语文组,满心疑惑地看着阮小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姐姐。 阮小枫大步走过去握住他手腕,对他低低地耳语:“我知道寄恐吓信的人是你,你不想让我把一切都说出去就配合我。” 王主任近乎无语地问:“周云朗,她是你姐姐吗?” 周云朗怨毒的目光射向阮小枫,半晌后吐出一个字:“是。” 阮小枫去看江承安的眼睛,发现他只有豁然开朗的心情:原来姐是周云朗的姐姐。同时他也很庆幸:她是来找周云朗的,还好,跟那位出事的老师没牵连。 不过王主任已经不大相信“姐弟”这回事儿了,问周云朗:“既然是你姐姐,那为什么要偷偷来看你?” 周云朗欲言又止:“因为……因为,她不是我亲姐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知道王主任事后一定会翻看他的学生档案,查看家庭关系,“她……” “她什么?”王主任问。 所有人都很关心下文,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周云朗,江承安更是悬着心等着下面的话,只有阮小枫一直低着头,漠不关心的样子。有些长了的额前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其实是我女朋友,我们前几天吵架了,所以……” 不等他说完,他班主任就上前狠狠捶了他一拳:“谁让你早恋的!不学好!惯的你这臭毛病!” 阮小枫并不在乎周云朗挨不挨打,只轻声说了一句:“我在大门口等你。”她这话是说给江承安听的,她还得还他手机。 阮小枫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口等着。 现在是北方的二月份,天寒地冻,冷风嗖嗖,她穿的是薄毛裤薄毛衫,外套只有一件呢大衣,根本不御寒,她已经记不清她打了多少个喷嚏了。 她忽然想起,就在她的一个小时前,她也是在这里等着,等的人也是江承安。 只是心情全然不同了。 月朗星稀,夜间的空气凛冽微寒,阮小枫头脑清醒了不少。她想,待会儿见到江承安把手机还他,从此就两不相干了。 终于熬到放学音乐响起,她向学校里眺望,见那些高中生们一窝蜂地涌出教学楼,冲进操场,河水流入大海一般。 江承安也快出来了吧。她想。 只是她还没等来江承安,却等来了一记耳光。 阮小枫被打懵了,她没想到会被打,她从没挨过打,她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连老师和爸妈打手板都没有过,她怎么突然就被打了呢? 四五个女生围住了她,为首的女生揪住她衣领,恶狠狠道:“周云朗的女朋友哈?你也配做她女朋友!你算什么东西!” 她举起手又要打,江承安握住她手腕甩了开去,吼道:“崔灿,你干什么!” 阮小枫的眼泪哗哗地掉,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遭这份罪!她明明可以好好上大学的,她明明可以只坐在电脑桌前写论文的!她为什么要来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为什么要搅和进一个又一个谋杀案,她为什么要遭人怀疑是凶手,为什么要去蹲拘留室?现在又为什么要挨打?江承安为什么不帮她了? “姐,你别哭啊。”江承安慌张地拿纸巾给她。 阮小枫读他的心,知道他不是因为还喜欢她才这样做的,只是单纯地怜香惜玉,正义感加同情心爆发。 她无比心酸 。 不远处,郑天宇站在周云朗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你行啊你,心真狠,看你女朋友挨打一点儿不心疼。” 周云朗这才记起自己刚刚说过什么话,立刻跑上前,对崔灿说:“你跟她道歉。” 郑天宇凑上来说:“好平淡的心疼啊。”十足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作派。 “郑天宇!”江承安吼了他一嗓子,又对崔灿厉喝道:“你立刻跟她道歉!不然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郑天宇像展示艺术品那样用手掌指向江承安,“瞧瞧,这才叫心疼人的典范。” “郑天宇,你再多嘴咱们就绝交。”江承安终于忍无可忍。 郑天宇的嘴抿成一条线,呜呜不清地说:“我错了,马上闭嘴。”心里骂:江承安你个傻子,别人给我钱我都不给他当助攻,你倒好,一点儿看不出来,你瞎。 阮小枫崩溃的情绪在一丝丝聚拢,她抹掉眼泪,想着不管接下来要遭受什么,只要捱过这一个月,她就可以回家了,回到爸妈的身边,回到朋友身边,回到室友身边,远离再也不在乎她的江承安,远离杀千刀的Boss。 阮小枫想挤出围观的人群,崔灿却不依不饶地拽住她,嘲讽道:“年纪大的姐姐就是有经验,有手段,既是周大校草的女朋友,又能让江大少爷这么心疼,小妹佩服。” 江承安义正辞严道:“崔灿,你只需要道歉,别说废话。” 周云朗也说:“你立刻给她道歉。” 崔灿还没再说什么,阮小枫就推开了两个男生:“用不着你们帮我。”她双臂交叉站在崔灿面前,一米六九的个头给眼前这个高中生小妹妹十足的压迫感。 “崔同学是吧?崔同学,姐也是上过高中的,像你这种小太妹姐见得多了,其实你们这种人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但是吧,也没什么脑子——” “你!”崔灿又要举手扇她耳光。 阮小枫截住她手腕,举在空中,继续说:“你们打架也只有一个套路,就是扇耳光,再不就是抓啊挠啊的,这样打起架来多难看,丑死了。”说着瞬即松开手指,又反手一抓,手腕微转,将崔灿的胳膊拧了个劲儿,压在背后,单手按得她动弹不得。 阮小枫在大二的时候选修了女子防身术这门体育选修课,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围观同学里有人兴奋地窃窃私语:“终于有人能治治崔灿了。” 江承安、周云朗和郑天宇看着这瞬间反转的局面,惊讶得闭不上嘴,面面相觑。 崔灿被拧得手臂生疼,扭头冲她的姐妹团叫唤道:“你们愣着干嘛!帮我呀!” 几个女生怯怯地探前几步,郑天宇手臂一横就吓得她们不敢近前了。崔灿骂道:“郑天宇你找死!” 郑天宇嘿嘿笑两声,对阮小枫说:“小枫姐,大姐大,要不算了吧。” 阮小枫看着崔灿,冷笑一声,接着说:“你要是想跟我没完没了呢,我也奉陪到底,反正这里是你们学校,你们校长奈何不了我。倒是你,到时候记过呀,全校警告呀,在一楼大厅的小黑板上记名啊,估计你这厚脸皮也不会在乎。” 她话锋一转:“但是找家长你怕不怕?” 崔灿费力地转头看她,眼里俱是惊恐。看来她真的怕找家长。 阮小枫放开她手臂,将她重重一推,她立刻撞向她的姐妹团,其中一个女生没站稳,脚落地时不小心踩了她一脚,她扬手就扇了那女生一耳光,“没长眼啊!” 阮小枫没说什么,权当狗咬狗了。 崔灿转过身来,扬起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阮小枫故意气她:“我不告诉你,告诉你你就得来找我麻烦,我可没时间陪你玩。” 崔灿气得脸发绿,浑身直抖,转头问郑天宇:“你刚才喊她什么?‘小枫姐’,她叫‘小枫’是吧,那她姓什么?” 郑天宇说:“跟你一个姓,姓崔。” 江承安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郑天宇,你就是个搅屎棍子。 崔灿指着阮小枫的鼻子放狠话:“崔小枫,你给我等着!” 崔灿很幸运,她刚走,学校里就有老师过来喊话,让大家都散了,然后随机抓了几个凑热闹的学生教育了一番。 江承安和阮小枫等人也识相地走远了些。站在远离学校大门的地方,阮小枫把手机还给江承安,再次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要走。 周云朗自然不肯放她走,他要问一问,她是谁,怎么会知道寄恐吓信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