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福田沉默良久,终于点了头。
“好,我同意你去倒腾鸡蛋,但这件事情得老大顶在前面,就算出了事情也得老大扛。”郝福田看了一眼大儿子郝维平,问道,“维平,晓得不?”
郝维平直接点了点头,说道:“老二是要考大学的,不能受影响。”
郝维明看到父亲和大哥这样,心里难免一酸。
前世年轻时候可能感觉不到这些生活细微处的感情,可重活一世,点点滴滴就变得格外清楚,像雨后荷叶上的水珠,大雨里毫不在意,天晴后就看见上面闪烁着独特的光彩。
很多人以为农村人第一胎生个儿子是个宝,实际上老大就是根草,有了弟弟妹妹,所有的事情都会压在老大身上。
往往弟弟妹妹要读书了,家里又供不起几个孩子一起读书,老大很大几率就要放弃学业,分担家庭压力。
有什么好东西也肯定是先紧着小的。
有的家庭为了弟弟结婚,大女儿甚至可能也得接受换亲的命运。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样的道理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一点都不稀奇。
郝维明也无法说清这种偏袒是好是坏。
但他这个岁数已经能权衡利弊,仔细去考虑一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当然也会考虑中途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所以家里人担心,在郝维明看来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因为他已经把可能发生的情况做了梳理,自然也想到了应付的办法。
“这是二十五块钱,维明你拿好。”饭后,郝福田拿出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的布包,直接递给了郝维明。
郝维明接过钱,打开布包看了一眼,最大面额的果然是前世那张二元钞票,然后是一叠的毛票和分票。
家里的所有积蓄。
郝维明什么也没说,把布包重新包起来就揣进了衣兜里。
让老三去把锅碗洗干净。
但叫了一声老三还没有动弹,郝维明一看,老三正蔫不拉几地盯着自己的衣兜。
他不禁好笑,这丫头看来还真担心自己把她的学费搞没了,于是笑着瞪一眼小丫头,“放心吧,二哥把你上高中大学的钱也给你挣来。”
“我听说上大学不要钱的,学校还给发补贴。”郝维惟一下子来了精气神。
郝维明也不得不感叹这丫头在上学这事情上的执着劲头。
如果不是前世经历了那么一遭事情,恐怕这丫头真的能考上名牌大学,有一个更光明前景。
“快去把碗筷洗了,我和大哥给你挣学费去,让我们的三丫头上华清,上北大。”郝维明笑着拍拍老三的脑袋。
“嗯,还有小弟弟呢?”郝维惟眼睛瞥向主卧。
“对,还有小华,我们赚了钱也送小华上大学。”郝维明宠溺地摸摸她脑袋。
“太好了,以后我们一家就有三个大学生了。”郝维惟笑嘻嘻地收拾着碗筷,跑去灶台洗碗。
郝维明和大哥郝维平提了两个垫满谷草的竹篓子,分别朝几个同姓的亲戚家里去了。
以给老太太和袁芳兰补身体为理由,郝维明和郝维平在几个亲戚家跑了几趟收了好六竹篓鸡蛋。
大概估摸了一下,大约有三十来斤。
一共花了六块二毛三分。
“哎呀,我的个娘嘞,你们怎么一下子收这么多鸡蛋回来。”老太太从主卧出来,看到六个竹篓的鸡蛋,一下子吓傻了。
郝维明无奈笑着,给竹篓里塞稻草,“奶奶,这才三十多斤,拿到县城里半天都要不到就能卖光了。”
好言好语终于让老太太安心了,大哥郝维平没费多少功夫,已经把鸡蛋转移到两个竹篓里了。
用稻草把鸡蛋全部遮掩起来,放在了偏屋里,关好门窗,以防被老鼠和野猫子糟践。
蜀地的农村后辈成家之后就会分家出去。
而原先居住的地方一般多为类四合院的大型院坝,由多户人的房屋围成,所以分家出去自然不可能在原居住地建房,只能另寻地方。
也就形成了一个大型院坝周围分散着多个小型院坝或单独一户或几户这种分散的群落。
所以郝维明的那些同姓亲戚们大多不在这个院子里,距离不远不近的,他们也就得跑上跑下,耗费了不少时间。
如此一来,他们收完鸡蛋就已经是中午了。
而去宝源县城大概要三四个小时的路,今天肯定是不能去了,只能明天一大早起来。
虽然到几个亲戚家里去收鸡蛋浪费了不少时间,但这却相对安全的多。
毕竟是隔不了几代的亲戚,平时也常走动常来往,就算郝维明收这么多鸡蛋让他们怀疑,他们也不会做出那种举报的事情。
而且他们也参与交易,获得了利益,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他也是考虑过直接在院子里买的,但是这个院子里除了郝家人,还有陈家、刘家、李家。
他能保证郝家人守口如瓶,但却不能保证另外三姓人各个都守口如瓶。
别到时候院子里的人钱赚了,还有个大嘴巴、长舌头老娘们跟他们那些亲戚一碎嘴,就彻底穿帮了。
反正他郝维明郝维平两弟兄又不是他们陈、刘、李的亲戚,他管你倒霉不倒霉。
……
中午,吃了一碗老太太煮的玉米面稀饭配腌菜,寡淡无味,没有油水。
郝维明没了什么胃口,放下碗筷,用手抹了抹嘴,就起身朝生产队长陈长富家里走。
不过他并不是去找陈长富的,而是去找陈长富的小儿子陈卫东。
“东子,还在吃饭呢?”
郝维明手直接伸过矮门,从里面把门栓打开,朝着里面那个坐在火塘边“呼呼呼”喝稀饭的少年笑了一下。
陈卫东穿着一身明显比郝维明的衣服要新很多的棉袄。
看到郝维明的时候就停下吸溜稀饭的动作,用筷子敲了敲碗口,笑道:“郝二,吃了没,来一碗。”
坐在火塘另外一边的陈长富老婆看着郝维明,也是挺热情的笑道:“维明啊,吃了没得,婶子给你舀一碗。”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要去碗柜里拿碗。
“婶子你别忙活,你吃你的,我吃过了才过来的。”郝维明连忙阻止,然后顺着坐在了火塘边的长条凳上。
“那你喝茶。”陈长富老婆把搪瓷缸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