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的博山炉中吐出龙涎香,燕渡山将手中奏折阖上。
若非他猜疑过甚,对臣子与百姓都不留情面,又穷兵黩武,使国库虚满。我们尚可认为他是一位负责的皇帝。前数整个大燕王朝的君主,只有他能做到夙兴夜寐四个字。
这样的君主,自然希望看到他所拥有的国家能永远保持强盛。但他清楚认识到,这条路已经处于下坡阶段。
他将奏折放在桌上,唤来平日随侍左右的太监。如果说他在政事决断更依赖孟九千,那么在日常生活中,这一位与他相知相伴数十年头的老人,才能准确揣度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王贯听见招呼立刻捧了茶过来,在候着皇帝喝茶的功夫,还不忘将桌上乱七八糟的奏折按照部门,官职分门别类的摆好。
“王贯,今日京中可有什么消息?”燕渡山忽然开口。
“唐相家里的小儿子今天和他大吵一架,说是为了个青楼的妓女。张将军新进门的继室又受不住了,正闹着和离呢……”
燕渡山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想要问得不是这些。”
王贯忙不迭地点头:“晓得圣人想问什么,可是怕我说了,您又心疼。”
他最擅长察言观色,见皇上面露不快,立刻用他女人一般的手,轻轻地打着自己的脸蛋,小指翘起,嘴上连连道:“是我的不对,我自然知道皇帝是要知道九皇子的消息。”
“自九皇子进城以来,一直在客栈里住着。今日第一次出来,倒是与孟平那厮见了一面。”他看皇帝默许他继续说下去,嘴皮子越发利索:“不过我听说两人不欢而散。孟平肚子上被开了碗大的口子,今晚遇袭,毫无还手之力,还躲到了原来与沈明月私会的地方。”
“不欢而散,我原以为他是打算扶持远儿上位。”燕渡山没有表情,他个人内心的决断并不会展现在面部,这是一个合格君主的必修课。
王贯点点头,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今夜孟平遇袭时,是和唐大小姐在一起的。”
“唐清月?”燕渡山嘴角有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你跟在我身边久了,最得我心,你看朕有这么多孩子,哪个最有希望坐上皇位。”
立在阶下的王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可不敢说,国祚之事说到底是皇帝的家务事,我又不是那劳什子的大臣们,怎么好评判圣人的家事。”
燕渡山轻蔑一笑:“太子性子虽然柔弱,但学识扎实,能以仁孝治国。他又出身本朝士族,背后有文人学士撑腰,一般人动他不得。”
“四皇子如今跟随张家驻守边塞,虽然世人知晓不多,但累有战功,日后回朝,广得民心。”
“九皇子背后有落星山做靠山,国师必将全力相助。十三皇子如今最得我喜爱,但其母族达奚一脉,狼子野心,朕有心替我儿,寻一门好亲事。”
燕渡山后宫充实,除了数年前那一桩腌臜事,再没有不长眼敢触他的霉头。如今想着这一帮子儿女,脑袋里如浆糊一般,烦躁异常。
他一甩袖子:“朕有哪些孩子,你比我清楚。他们争这个太子位置的本钱你也比我清楚。这些话怎么送到别人耳朵里,该怎么送到,孰重孰轻你应该知道。”
燕渡山捏着鼻梁两侧,紧皱眉头道:“就如此吧,你且下去吧。”
“是,我这就去办。”
“王贯你等一下,别忘了去查今夜是谁派去的人。”
燕渡山在王贯走了之后,又摸起一张奏折。不看还好,这一看他额上青筋毕现,直接摔在地上:“实在胆大妄为。”
这一夜注定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