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半,天顺帝便带着皇后与皇太孙先走了。
随后不久,太子也起身离开,临走时拍拍顾子湛的肩膀,背对豫王,广袖滑过她的手掌,又冲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豫王一对鹰目狠狠瞪着太子的背影,这神色被顾子湛瞧了个清楚。见太子离开,豫王也顾不上如往日那般同各位宗亲权贵虚与委蛇、拉拢关系,没好气地叫上顾子湛,就离开了大殿。
顾子湛悄悄低下头,朝掌心看去一眼。
上了豫王府的马车,豫王开口便对顾子湛训斥道:“你今日是叫猪油蒙心了吗,怎的如此蠢笨,连句话也不会说了!莫不是你当真想与那姓楚的成亲?”
豫王先前虽然多番试探,但从未对顾子湛如此疾言厉色,今次显然是气的狠了,连虚假的慈父面孔都顾不上伪装了。
顾子湛低着头,不发一语。
豫王气的狠狠一掌拍在小几上,斥道:“说话啊!哑巴了?”
顾子湛抬头,一脸不解的神色答道:“儿子不知父王要儿子说什么。”
豫王被她气了个倒仰,强忍住怒意,对她骂道:“朽木!你又不是不清楚你的身份,楚家一向与本王不和,你若娶了楚家女,被她发现了你这秘密,定会牵连豫王府满门!”
听豫王语气,顾子湛便知他并不知晓楚澜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想到刚才太子交到自己手上的那张字条,顾子湛忽地有了猜测,这件事,应当是元虚道长将豫王瞒下了。豫王对元虚道长向来倚重,不如趁势将此事挑明,看看豫王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此,顾子湛故作茫然,开口道:“可是那楚澜一早便知我的身份啊。她是元晦道长的弟子,我的身份,她一早便从元晦道长那里知道了的。”
豫王的脸色瞬间一变,显然事先并未料到,当下神情便有些古怪。楚澜从元晦那里得知,那元晦又能从何处得知,自然不言而喻。他登时生出一股怒气,又夹杂着一些因未知而起的惶恐。他心情不好,又有些事想不明白,便不愿再同顾子湛多说,沉着脸在马车里闭目细思去了。
顾子湛握紧拳头,掌心被汗水打湿,被她捏紧的那张字条上,有一行楚澜写的小字:
“君如木兰,妾心知之。源出同门,纠葛难分。乃示高堂,两姓结欢。”
这个时空里没有木兰辞,花木兰的故事只有顾子湛讲给楚澜听过,所以楚澜这个字条,也只有顾子湛可解其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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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豫王府,豫王打发顾子湛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便大步走向书房。一进屋子,豫王便找来刘喜,对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刘喜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说。
待豫王发泄完了,抬手饮尽一杯茶,刘喜才敢开口:“主子恕罪,那元虚道长为何会将世子的身份泄露出去,奴才确实不知啊。奴才所做之事皆按主子吩咐,不敢有半分隐瞒!”
豫王只冷冷看着他。
半晌,忽地哂笑道:“刘总管如今威风的很,你私收贿赂,连世子被害之事都敢有所隐瞒,本王倒不知,还有什么事你不敢做!”
刘喜顿时吓的趴伏在地,却不敢再为自己辩解一句,只不停在地上磕头求饶。
豫王冷笑,言道:“刘总管不必在本王面前装可怜,你当清楚本王最恨人欺瞒背叛,你自己做下的好事,你自己清楚。”
说罢,不顾刘喜苦苦哀求,轻轻排了桌案几下,立时便闪出两道黑色人影。豫王连头都没抬,只对来人挥了挥手。
那二人立刻上前,拎起如一滩烂泥的刘喜,堵上他的嘴,将他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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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的功夫,其中一人便走了进来,对豫王禀告道:“主子,已经处理干净了。”
豫王点点头,好似才稍稍解气。顾子湛两次遭遇暗害的事,他早已暗中调查清楚并着手处理了。刘喜私收贿赂之事他早就知道,但这些事的根源不在刘喜这里,豫王清楚这点,所以原本也没有打算对刘喜下死手。偏偏赶上他今天心情不好,又刚刚得知元虚道长有事对他隐瞒,心中气恼非常,便迁怒刘喜丢了性命。
左右不过是一个奴才,死便死了罢,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如今豫王气消了大半,便重新坐定,草草写了一封信,对那黑衣人说道:“你去一趟天枢山,将这个拿给元虚道长,务必让他亲自下山来见本王。”想了想,又说道:“你再告诉他,他若想依靠本王成事,就必须保守秘密,不然,本王定不饶他!”
那人接过信,便领命而去。
豫王心下暗忖,今日观天顺帝神色,这个婚怕是指定了。楚太傅对天顺帝向来忠心,天顺帝说一他便不敢说二,也指望不上他有胆子拒婚。加之楚澜已经知晓顾子湛的身份,他也一时摸不透元虚道长的想法,便也只能先应下这门亲事,待问明元虚道长,再做打算。
但无论如何,这笔账,他依旧记在了天顺帝的头上。日后,定要千倍百倍的讨还回来!
刘喜之死豫王处理的十分隐秘,豫王府上下皆不知晓,顾子湛更是无从得知。只是清晨时,她见着豫王身边出现了一个新的总管太监。
又见着来告假时刘安红肿的眼睛,心中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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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顺帝将楚太傅召进宫里单独说话。随后不久,天顺帝便下了圣旨,给豫王府世子顾子湛和楚太傅嫡女楚澜指了婚。婚期便定在来年,待年后再请钦天监选定良辰吉日。
这是过年封笔前的最后一道圣旨,在豫王府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和红底金色的春联映衬下,顾子湛满心欢喜的接了旨。
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离她能与楚澜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的日子,更近了一步。
即便楚澜还不知晓她的心意,但,只要有了身份,便多了一层的牵绊。
这也是她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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