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琴落依偎在寒月凡身边,感到很踏实。 她的耳畔紧贴在寒月凡的胸膛,可以听到他的沉稳的呼吸,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她的双手环着寒月凡劲瘦的腰,心潮荡漾,全身血液奔涌不息。 “阿落,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这可不像你了。” 赵琴落眨了眨眼,问道:“寒大哥,马天夫呢?” 寒月凡无奈道:“阿落,你不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提到除了我以外的人吗?” “是吗?你有什么好提的?” “我怎么没有,你就对我这么不关心。” “我关心的问了你也什么都不说,那我还问什么?” “你都没问,我怎么知道你关心什么?” “你伤好了?” “嗯。” “我不信,让我看看。” “不行。” “为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 “寒月凡你老奸巨猾。” “阿落,还没有人用过这个词这样形容我。” “那别人都怎么说你?” “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面如潘安,形如……” 赵琴落故作堵耳状,道:“真听不下去。” “什么听不下去,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赵琴落支起头,道:“认真一点,给我看看,我才信你都好了。当日,季大哥的那一剑刺得不浅。” “我认真了,真的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赵琴落举手认输,道:“这世上果真最难的是跟生意人讲价。” 寒月凡嘿嘿笑道:“是么。” “尤其是老奸巨猾,还装无辜的奸商。”赵琴落补道。 “阿落,你岂能这样损你未来夫君。” “谁要你做我未来夫君了。” “难不成是你那小师弟?” “口无遮拦。君陌比我大,是我师兄。你明明知道,还老叫他小师弟。” “我就是瞧他稚嫩得狠。” “君陌此前从未出过缥缈谷,所以人情世故接触的少,人也很单纯。” “那你夫君就很城府深沉了?” “谁说不是呢?” 寒月凡顿了一下,语气转得有些低落,道:“阿落,可能我为人处世习惯了算计谋划,可我对你绝无半点心机。” 赵琴落没有想到寒月凡会如此敏感,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柔声道:“寒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寒月凡淡淡一笑,道:“我让马天夫去寒庄了,行路以来,他对我颇有照顾。而且我发现他对数字很敏感,一辈子赶车太可惜了,所以让他跟青平念学做账。我那弟弟可是最怕账本的,正好找个人帮他。” “寒庄之人都是原自玄天阁吗?” “不是,只有一部分,大部分是后来我们到南境之后结识的江湖同道。月影阁原本墨级以上杀手的只有二弟青平念和我小弟青平思。” “其他人呢?” 寒月凡声音凄凉,道:“我们归途艰难,其他人都没有能魂归故土,尸骨无存。” 赵琴落默然,不知该怎么安慰。猜想当年他们一路判离玄天阁来到南境,恐怕所经历的早比银花村早惨烈千百倍。 “阿落,”寒月凡抚了下赵琴落的肩,故作轻松地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我去卸了易容术,好叫你君陌师兄绝了念想。” 赵琴落原本陷入一阵惆怅哀伤中,被寒月凡这句话逗得噗嗤一笑。 “阿落,你笑起来真好看。我的过去都过去了,我不想因为我的过去,而看不到你的笑,好吗?” 赵琴落重重地点了头。 寒月凡说得没错,他的易容术真不是那么容易卸除。 赵琴落看着他先是又在脸上涂了几样药膏,后又里里外外洗了三四遍的脸,才去除了于子淼干瘪松弛,沟壑纵横的皮肤,露出了原本的肤色。 大概是因为带着易容术的缘故,寒月凡的真貌皮肤比之前白皙,下巴处有一片微红,两颊上也长出了胡渣,给他平增了几分英气与豪迈。 “这里怎么了?”赵琴落指着寒月凡下巴上的一片红色问道。 “我对易容药过敏,所以我不常易容。” “带着这些东西几天几夜是不是会不舒服?” “当然。” “可是我看过五毒门的师兄们闲下时候也相互易容游戏,他们好像没有你的这些繁杂工序。” “你也说了,他们是游戏取乐。且一般的易容术易的只是表皮,大多数不会用易容膏,只会用□□。我这种,可是改变肌肤纹理,肤质,肤色,所以肯定繁杂许多。有些人不会变音,还需要加一味药来改变嗓音。” “这等于肌理重塑,那你是不是上药卸术时候都会很痛?” “没有很痛。” “你就不能对我说一点实话吗?” “当然没有很痛,我的配方改良过,千金不换。但是只有一点点刺痛,所以我会过敏。你看着我卸术的,我像是有事吗?如此信了吗?”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如何。”赵琴落叹了口气,道:“何必如此周密,你用□□不也行吗?” “如何能行,关乎你的事,必得万无一失。” “寒大哥……” “别说感激的话,永远不要对我说感激。来,我们继续吧,帮我擦一下,脖子上也有。再久下去,怕你的那个师兄又要用双生珠来寻你了。” 赵琴落忍俊不禁,道:“寒大哥,你是吃醋了吗?” “算是吧,真是煞风景。本欲与你一起回汉水,平白无故多了个毛头小子。” 赵琴落一抬眼,寒月凡改口道:“好了,你的师兄,我不再说笑了就是。以后你的亲人,朋友,我都一同守礼敬重。” 赵琴落轻轻的沾了水替寒月凡擦脖子,生怕弄疼了他。 “阿落,使点劲,你这样,我觉得你在挑逗我。” 赵琴落一掌拍下,寒月凡假装吃痛,道:“这个力道够了,就是你使错地了。” 脖子弄好,还有双手双臂。 寒月凡撸起袖口,赵琴落正待帮忙,却听寒月凡道:“不用。” 赵琴落的手并没有拿掉。 “我偏不。” 寒月凡没有坚持。 随着易容术的失效,寒月凡胳膊上的肌肤也渐渐显露出来。 赵琴落惊讶地看到,寒月凡的两只前臂上伤痕交错,大大小小,深浅不一。 两只手腕上也各自有一圈极为深的疤痕。 赵琴落想到钟苗夫妇身上也同样有着纵横交错的伤疤,心惊玄天阁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能让里面的杀手们都伤痕累累。 赵琴落反复抚摸着寒月凡的这些旧伤,她的手柔软细滑,力道轻而适中。 “阿落,都是陈年旧伤。” “还疼不疼?” 寒月凡无奈而笑:“我都说了是陈年旧伤,还如何会疼?” 赵琴落喃喃细语道:“我看着心疼。” 寒月凡抽出手臂,将赵琴落搂在怀中,道:“阿落,都过去了,现在我很好。很多以前的事情我都不会再去回想。虽然医治钟苗和李季的时候我说过,过去无论是好是坏都需要面对。但是,面对不等于要时时沉溺于此不可自拔不是吗?” 赵琴落靠在寒月凡身上,目光有些涩然,轻道:“你说的我明白,可是我做不到不心痛。寒大哥,告诉我好吗?告诉我你的过去。我想知道一个完整的你,需要了解一个完整的你不是吗?无论你的过去是好是坏,我想也想跟你共同面对。” 寒月凡这次没有那么强烈地推脱或故意隐瞒,只是沉默不语。 赵琴落继续道:“寒大哥,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独自承受。可是,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了。你曾告诉我,我有你在,不需要坚强,不需要会太多。我也想对你如是说,如今你也有我了,虽然我平庸不济,可是我也希望可以替你分担,也请你不用那么坚强,好吗?” 寒月凡轻点了下头,道:“好。” 赵琴落惊喜道:“真的吗,你是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了吗?” “嗯。原本我也没有打算故意瞒着你,只是不想主动去说。你说的对,你需要了解我的全部。是我太自私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让你觉得我对你不够信任,是吗?” “让你觉得我对你不够信任。” 寒月凡的这句话深深地敲打了下赵琴落的心扉,她从未表达过因为寒月凡对自己过去的隐藏而感到的失望,但是他却见微知著地洞查到了自己的情绪。赵琴落不知道是他天性如此,还是因在玄天阁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地方谋求生存,而残酷磨练出的获人心思的本领与习惯。 “不过,不是现在,三言两语说不尽。我答应你,去汉水的这一路上,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会慢慢告诉你。” 赵琴落不想让寒月凡觉得她是在逼他,关于过去的事情就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待她和寒月凡回到方才和君陌分手的地方,发现君陌仍是耐心地静候在哪里。 “对不起,君陌师兄,让你久等了。” 君陌仍是淡淡地谦礼道:“无妨。” 君陌看寒月凡已经复了真貌,又施礼敬道:“君陌见过寒大侠。” 寒月凡哂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侠,连正人君子都算不上,论礼法周全,身世背景,比你可差远了。不嫌弃地话,随阿落叫我寒大哥吧。你这一声大侠的,我担之有愧。” 君陌正又欲施礼,寒月凡阻道:“还有,你这动不动拘礼的习惯也免了吧。我随意惯了,却又答应了阿落她的一切亲人朋友我今后都一并礼数相待。我若如此,我也得还礼,一来二往的不甚繁琐。” 赵琴落嘻嘻笑道:“是啊,君陌师兄。我也是一直这样觉得,大家都算是一家人,你何必太过拘礼,之后就是寻常兄弟姐妹相称罢了。” “是。”君陌淡淡地应道,举止如轻云出釉,纤风投影落如尘。君陌双目如朗月,二眉聚风云,儒雅中不失气节。 赵琴落一怔,恍惚间觉得君陌眉宇间与寒月凡竟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