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一节一节淌过去,停在宋渊的侧脸上,心道再有不顺,她也是极为幸运的。
一番话交待完毕,宋渊推开书房的门,目送她离开,女孩子提着一盏灯笼,黑暗在她的脚下像潮水一样褪去,打下一层朦黄的光影,很快就有丫鬟朝她迎来。宋渊折身回房,明日上路舟车劳顿,他却没有丝毫睡意,甚至翻出了自己多年未动的酒水来。
玉碗盛来琥珀光,此离无意再潢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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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圣上才恩准宋御史乞骸骨,今日恰逢休沐,不少朝臣旧僚得知宋渊的归期,匆忙前来与他话别,于是这一日从卯时开始,宋府就陆陆续续有人拜访,那大门外的门槛自从卸下来就再也没安回去过。更有府上遣来仆从登门,抬了赠礼相送,一个上午下来,送别礼堆了有满满当当一个院子。
要紧的事情该交待的交待了,要处理的也提前处理妥当。宋渊送走了最后一个故友,在等待侍从打点好最后一些琐事的时候,他进正堂坐下歇了一会儿,再最后喝了碗茶水,日上三竿的时候,便正式启程了。
宋府大门外,府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聚齐了,管家、菁娘、宋知熹等一众人守在门边为宋渊送行。
门前的抱鼓石经过岁月磨蚀,已经究不清原先最细致的纹样,这二十余年的京城风雨,来得每场都不重样。
虽说世味年来薄似纱,可人非无情草木,原来离开长居的客籍之地,还是叫人会有所兴叹。伸出墙外的树枝隐约缀上了绒朵,他想到,待京华的柿叶翻红,他的生活也该尘埃落定了。
他看了一眼宋知熹,她的身后,一群丫鬟仆妇拱卫而立。他投去宽慰的笑容,对她点了点头,摆手叫众人赶紧回府去,顿了一下,便自己撂开帘栊踏上了马车。
他生怕再看到她一眼,每每看到她那双眼睛,越是澄澈,他越能从内里望见自己自私的嘴脸,越能发觉他宋渊担不起天子明堂上那一句“渊德”。
是啊,他口口声声告诉自己要对她一视同仁,到头来,却还是,如此自私地……
丢下她。
他沉重地闭了闭眸,忽听一声喊住,宋渊脊背一僵,打起窗帘向外望去。
宋知熹的身子细微一动,菁娘就抖落出一件披风,心照不宣地搭在她身上帮她系好,宋知熹与她相视一笑,便转头对父亲指了指跟在后面的那辆小些的马车,道,“爹,我送您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