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只是即便姑姑问心无愧,此事也不能搬到明面上大张旗鼓地去审问,不知郑皇后要如何查? 阮璎思付着,若是她能出去,寻到柳荫问一问,或可找出点线索,至于怎么出去,只能去求郑皇后。 如今她人在牢中,不容易见郑皇后,但太子殿下倒是常来,她昨夜还在同宜妃嘀咕,“太子殿下也并非那么不近人情,有时候是真听皇后娘娘的话,娘娘让他来瞧我们,他就来了。”引来宜妃若有所思地一瞥。 这不,今日,太子殿下又来了。阮璎心里打着算盘,颇有点居心不良,她将牢房里那破桌子破凳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期间郎湛试图阻止她不下五次,她都当没瞧见,直到把桌凳擦得光不溜秋,才含笑请郎湛坐下。 郎湛颇有压力地坐了,实在是素日里阮璎对他太不殷勤,今日破天荒殷勤这一回,不知是为了什么? 阮璎也不傻,没一开始就露出目的来,想倒茶发觉没茶后,她悻悻地缩回手问了声,“可要让他们上茶?” 郎湛压力更甚,连茶都愿意主动给他上了,当真是受宠若惊,又觉这茶不好喝,喝了就得办事,那还是等办完事再喝吧,“不用。” 阮璎揣测他这态度,还成吧,便又道:“皇后娘娘可好?” 郎湛这会儿算明白了,这丫头哪里是在向自己献殷勤,分明是不好意思说事拖时间呢,这么一想,他胸口就好像堵了口气,随即拿郑皇后当引子,“母后甚好,阮姑娘可是有话要对母后说?” 阮璎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刻接了一句,“姑姑与民女这几日总惦记着娘娘,听殿下这么一说,我们就放心了,不知陛下可也好?” 郎湛最烦拖拖拉拉地扯淡,素日里同永旸帝一起上朝抑或在奉元殿议政,哪个百官敢这样磨叽,早就被发落了,但阮璎又和百官不同,他按下烦躁的心思,料到阮璎要问的或要求的还是宜妃一事,便道:“父皇已无事,今日还问了宜妃娘娘这案子,母后的意思是还得细查。” 阮璎就怕永旸一醒什么都不问就给姑姑定了罪,一听郑皇后还在后面拉着永旸帝,心里一安,“皇后娘娘圣明,殿下圣明,若有用到民女的地方,娘娘与殿下尽管吩咐,民女必定竭尽全力去做。”想到自己等会儿要求眼前这个男人,她的面容微微一红,觉着自己得寸进尺了,可不求,姑姑的委屈要受到何时? “既然阮姑娘这么说了,孤也正好有一事要问。” 阮璎忙道:“殿下尽管问,民女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阮姑娘可熟悉柳荫?” 阮璎一怔,“熟悉。” “那便好办了,你与宜妃娘娘下牢当日,孤已将柳荫羁押审问,可他承认了书信是他所写。” “不可能!”阮璎不可置信道,“殿下,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可否让民女见一见他?” 郎湛见她终于说出了口,点了点头。 “谢殿下!”阮璎感激万分,一对上郎湛黑漆漆的眸子,竟不觉着害怕了,奇怪,当初为何觉着这双眼骇人呢?不过是颜色深了点,其实这双眼形状相当好看,勾人得紧。 她这么明目张胆的打量,郎湛如何不知道?只是故作镇定而已,“阮姑娘可要现在去?” “要!” 阮璎迫不及待地随郎湛出了牢,到了审讯室,不过一会儿,柳荫就被狱卒提过来扔到了地上。 郎湛坐在上位,不怒自威,阮璎瞄过来一眼,突然又觉着他那双眼可怕了,她琢磨不清地撇开视线去瞧柳荫。 柳荫狼狈地倒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走过去喊了一声,“柳叔。”听见声音的柳荫当即蹿了起来,“阿璎!” “是我,柳叔。”他的反应太反常,阿璎不由后退一步,郎湛也飞快起身走过来将她拉到了身后,她怔了下,心里一暖,而后从郎湛身后露出头,见柳荫双目瞠着,眼里全是血丝,不免担心,“柳叔,你冷静一下,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你姑姑呢?”柳荫嘶哑地问。 阮璎不欲多提宜妃,直接撇开了这问话,“柳叔,我们等会再说这个,我相信那信并不是你写的,可你为何要承认?” “谁说不是我写的?”柳叔站直身体大吼了一声,目眦欲裂,与上次阮璎见到的实在判若两人,“为何不能是我写的?信上哪点说得不对?日日夜夜思念她?” “柳叔你……”阮璎不能相信一贯自持冷静的柳荫会说出这番羞耻的话,她紧紧揪着郎湛的衣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柳叔,你可知你说的这些会产生什么后果?按理说姑姑进宫前已与你解除婚约,你们二人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柳荫重复着四个字,忽而怪笑一声,“你姑姑与我瓜葛了十几年,怎么就突然没瓜葛了?” 阮璎哑然。 “让你姑姑来?想听实话就让她来!”柳荫晃荡着身子,像个无处可去的游魂,“让她来!” 最后这道厉吼让阮璎颤了下身子,她想狠声斥责柳荫的胡言乱语,也许就因为他这几句话,姑姑的名声就毁了,可当年柳荫又没少帮阮家,她受过柳荫的恩,一时间她身处两难,踌躇不定。 郎湛却不犹豫,神色一沉,示意两旁的狱卒绑人,“既然不说,那就没用了,处置了他。” “阮璎!让她来见我!见我……”柳荫的嘴被捂上,一双眼里早已被血红的执念淹没,阮璎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殿下!此事还有蹊跷……” “禀告太子殿下!”室外突然传来一道禀报,阮璎止声,室里动静一停,郎湛道:“说。” “宜妃娘娘求见。” 柳荫一听剧烈挣扎起来,恨不得扑到门口去,阮璎见状只好道:“姑姑如果愿意见你,我们也不拦着,但你决不能伤害她!” 柳荫狠狠点头。 阮璎同郎湛出了审讯室,去了牢房,见到宜妃,阮璎嘟囔一句,“姑姑如何知道我去见了柳叔?” 宜妃指了指守门的狱卒。 阮璎嘟了嘟嘴,原来是这样,“姑姑当真要见他?” 宜妃点头,在她手心里写道:他是个好人,是我对不住他。 “不要这么说。”阮璎鼻头一酸,难道就只有柳叔情深不悔?明明姑姑也…… 宜妃摸了摸她的脑袋,看向了郎湛,郎湛颔首,三人往审讯室去。 思及刚才柳荫的癫狂,阮璎止不住地提醒宜妃,“柳叔很不对劲,很暴躁,姑姑你要小心。”宜妃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阮璎还是不放心,自始至终都握着宜妃的手,等三人进了审讯室,郎湛命狱卒都出去,阮璎意外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这种场合宜妃肯定不愿意让旁人看见,如果可以,阮璎与郎湛也要回避,但她和柳荫本就说不清了,再独处可就更说不清了。 柳荫自打宜妃进来就一直贪婪地盯着她,他口中的布已经被拿了下来,相比他的炙热,宜妃的目光就显得很平淡,她只是隔着合适的距离望过来而已。 柳荫被这种距离打懵了,完全没了适才的激烈反应,“你来了。” 宜妃点头。 柳荫像是才明白过来他真的与宜妃毫无瓜葛了,但他又是不甘心的,“当初我对你可是不好?” 宜妃摇头。 怎么会不好? 当初柳荫疼她疼到骨子里。 所以当宜妃要接触婚约时,柳荫不能置信地懵了好几天,懵过之后就姿态大方地爽朗地同意了,但谁又知道呢,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以后的每一个夜里,他是多么的煎熬。 当一日又一日的煎熬堆起来,他就被击垮了,他幻想着宜妃还在他的身边,他夜夜给宜妃写信,写他的思念,写他的欲_望,那些情深的诗句,那些肮脏的字词都出于他的手中。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柳荫这么多年做的最娘们的一件事就是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他恨恨地瞧着宜妃,可宜妃能回答他什么,她不会说话,她心里怎么想的都浮现在眼里,她的眼里很平静,就好像在说那是很久很久的事了,我忘了。 柳荫不能接受,声嘶力竭,“阮嫣!我恨你!对!信是我写的!你想看吗?我家里都是!满满的一箱子啊,你去看啊!” 只有求而不得的泼妇才这样。 郎湛捂住了阮璎的耳朵。 阮璎被这一幕惊住了,全然没注意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姑姑为何如此平静? 就在此时,宜妃动了,她缓步朝柳荫走去,阮璎怕柳荫伤害她,提步要去拦,被郎湛伸出的胳膊阻止了。 柳荫愣愣地瞧着宜妃,直到宜妃到了他跟前,执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伯易,我有了孩子,他不能死。 他一直记不清宜妃要解除婚约的那天是几月几日,但场景却历历在目,她也像现在一样执起自己的手,写着捅破他肺管子的话:柳伯易,我们不能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