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娘换了身家常的衣裳,一身水蓝色襦裙打底,外头罩了件烟柳色的轻纱,走在晚风中身姿摇曳,清新怡人。
她生的不算貌美,鹅蛋的脸型少了几分时下所流行的纤弱之态,杏眼,瑶鼻,多了几分可爱懵懂,看起来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十几岁的模样,在现代,谁还不是家中骄阳的小公主啊,被父母捧在心尖尖上疼着、宠着?
然而此刻,却在这个夜晚,立在慕府的后花园,与慕陈氏绞尽脑汁的互相提防,彼此算计。
“太皇太后来了这么久了,臣妇都一直未曾上门拜见,还请娘娘见谅。”
她倒是聪明了,知道恕罪这话不好说。
毕竟她那夫君就是客气的说了句恕罪,就被茗娘按这个套路给办进去了。
茗娘手中捻过块儿糕点,闻言浅笑道:“慕夫人客气了,也是哀家一直没给你这个机会,教你想见上哀家一面,免不得兜这么大个圈子。”
话说到这里,慕陈氏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了。
她从慕斯云那里得知,这个太后不好惹,但她觉得不过一十八岁的小姑娘,无非自己恭维几句,就能将她说的飘飘然。
却怎料茗娘的性子是个耿直的。
她向来有话直说,对于这些后宅妇人兜圈子的伎俩,委实不大感兴趣。
何况,她如今贵为太皇太后,更不需要和一个太守的夫人玩这些猫猫腻腻,有话她便直说,这层身份摆着,慕陈氏就是想听也得听,不想听还得听着。
“慕夫人不妨直说吧,今个儿晚上叫哀家出来,定然不是赏赏花这么简单,要不你让我猜猜……”
茗娘说着,将手中的糕点放下,拍了拍沾了糕点碎屑的手。
“和你那夫君有关,可是?”
慕陈氏闻言,一张脸立刻变了颜色。
她快步走到了茗娘身边,压低声音道:“娘娘慎言,臣妇与夫君情投意合恩爱和睦,哪里是娘娘想的那般……”
说着,她轻轻抖了抖衣袖。
夏日的天,大家穿的本就轻薄,这太守夫人也不过传了一层绸衣,衣袂下滑的刹那,露出一大片青紫色的斑点来……
上面有的是掐痕,有的是鞭子抽打的痕迹,还有一道道不知被什么利器划伤的痕迹,遍布胳膊,密密麻麻的交织着。
茗娘看到这一幕,几乎后怕的想要轻声尖叫。
到底是把持住了,将那一声惊呼憋了回去。
再者,她从未问过太守夫妇二人的关系如何,更没有说自己是如何想的,这慕陈氏突如其来的一句情投意合恩爱和睦,更像是一个反向的提醒。
加上她胳膊上一道道的痕迹,明晃晃的刺人眼,可怖至极。
茗娘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慕大人可真疼爱夫人,这衣裳……及其余东西,也是大人送给夫人的?”
她说的隐晦,身边的大人只当她在夸赞慕陈氏的衣衫珠宝,根本不晓得其深意。
而慕陈氏与茗娘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轻轻点了点头。
回道:“娘娘说的不错,我这衣裳……”
她轻笑:“可不是我家大人送的吗。”
旁人都不晓得她突然断句的含义,茗娘却是清楚明了的知晓了,这位太守夫人是在对自己示好。
她揭穿了慕斯云对外的那些谎言。
也是在借她的口,想要告诉沈从玉,慕斯云这个人表里不一,实属狼子野心,在衣裳这层遮羞布的掩盖下,底下的痕迹有多么恶劣,甚于罄竹难书。
“娘娘,花开了……”
正在茗娘沉思的时候,却突然听得慕陈氏一声低唤。
她回过神,恰好看见一簇雪白色的花卉慢慢绽放……通体雪白,纯净的没有半分杂质,好似天边皎洁的月,出现在了人间。
“难怪有人将这昙花称之为月下美人,如此纯净、美好,当真是世人心向往之的淑美佳人……”
茗娘微微叹了一句。
她今日原本情绪不佳,如今倒是颇有些了悟了,越是纯净美好的东西,越不长存于世。
如这昙花,美则美矣,却要不了一两个时辰就会凋零。
犹如沈从玉……犹如雪山之巅皑皑白雪的美人,有着一身寒梅傲骨,眸中更是盈着蜡冬寒日的霜雪,美的惊心,美的动魄。
却也美的冷漠无情,将寒冬一般的凛冽刺骨,贯彻心魂。
他这样一个人,本就是无情之人,他生来便是孤山上的冰雪,一双眸子冷冽夺魂,却也冷的伤人,这世间无人能够将其暖化。
自然也包括她。
茗娘悟到这些,徒然想哭,却又觉得不值得。
为了沈从玉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