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虞国,往昔宫。
两名身着宫服的少年,在往昔宫门前不停的四下里张望,似在探寻什么来人。在他们身后,一位约莫十四五的公子哥正坐堂位,容貌精致,一看就是位养尊处优的主。他的眼里自小就带着几分野气,与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很是符合。身着玄服,墨发披身,在后脑勺随意的挽起一缕秀发,多了几分妩媚。他身前的桌子上散乱的放着几本摊开的书卷,沾了墨水的毛笔被随意丢在一旁,印在桌上一片污迹,还有一个茶壶和一盏茶杯被丢在桌边。他把头埋在桌子底下,手里捧着一只烧鸡,吃的正香,色味俱全,看的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正在这时,西面的窗户闪过一道人影。守在门口的两位侍从,好似也发现了动静,立马咳了声,黑衣少年手疾眼快,立马把烧鸡包好扔到桌子底下,放下桌布,完美的掩盖了一切。然后一抹嘴,飞快地抄起一本书,佯装看了起来。
来者不是那个催命的债主,而是一位香草美人。洁白的霓裳裙一尘不染,微卷的头发全部摇曳在身后,只在头顶带了一顶茉莉花环。宁静淡雅,雅而不俗,尤其是一笑,活脱脱的都能把人儿的魂儿给勾走。
这位世间不可多得的佳人,任谁能不为之心动?
她看见最里面的那位公子哥后,先是一笑,尔后又很自然的走进往昔宫,并没有人阻拦。她习惯性的坐在案桌的一侧,勾唇轻笑:“殿下,你的书都拿反了。”
见来者不是天天向他索命的老爹,他心里松了口气,不过看向少女时依旧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子,随口问道:“郡主怎么又来我这往昔宫了?”
“我听说这次去平遥国游国,只让殿下一人去,不知,殿下能否带上月杳呢?”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位小殿下的脾性,对他这般无所谓的模样已经毫无感觉了。
是的了,这回突然举办三国游国,互相拜访,以促进三国的友好往来。桑虞国和云凌国派的都是仅有的一位皇子前去游国。而这位桑虞国太子爷楚慕亭就很幸运的可以得到几天逃避读书的机会,他可求之不得呢。
“你要是想去,就自己去和老头儿说,别来求我!”楚慕亭一口回绝,他可不想去找那老家伙啰哩巴嗦。
“可是,陛下说,这次去平遥和云凌只能带阿左阿右两个人。”风月杳说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差掉下颗眼泪了。
“行了,不能去就不去呗,你这样子,整的好像我这一去不回了呢。”楚慕亭平生最受不了女生娇滴滴的样子,能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看在她是他爹拜把子兄弟的女儿,又是桑虞国的郡主,他早就不想理她了。
可是,这位月杳郡主压根就没看出来楚慕亭的不耐烦,还是继续说道:“那,那等殿下回来,我就让我爹找陛下商量咱俩的婚事。”
“咳咳咳……”听到这句话,正在喝茶的楚慕亭差点没被呛死,不停的咳嗽着。风月杳连忙帮他顺气,也被他一巴掌拒绝了。
等等,她说啥?婚事!他和她有哪门子婚事!
楚慕亭平息了几口气,才抬起头盯着风月杳问道:“喂,你有没有搞错,小爷我什么时候要说和你成婚了?还有,你以为我楚慕亭的妻子就那么好做吗!”
抛开他的妻子会是桑虞国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说。他楚慕亭要娶,就一定要娶值得他拿命来相抵的姑娘,而不是一个整日里就会拿眼泪来博得他人同情的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他认为他说的已经够温柔了,可还是把一直在风月杳眼里打转的眼泪逼了下来。整的楚慕亭真想把她再拍回娘胎里,学会做人了重新出来。不,最好别出来了,省得霍霍人。
想到这里,楚慕亭不禁用大拇指抿了下嘴角,一个冷笑,唇边露出了他的小梨涡。这一下子就看呆了风月杳,他本就长的妖娆,再加上这无意的动作,仿佛让人升到了天堂。
“殿下,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爹又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而我也是桑虞国的郡主。无论家世还是样貌,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啊。”风月杳焦急的说着。
说着,又要掉眼泪。楚慕亭看着抽了抽眼角,他可是混世魔王惯了,这套伎俩对他来说简直无效,他可不会怜香惜玉。楚慕亭看着心里难受,故而语气也变得生冷起来:“你再哭也没用,小爷我可不会怜香惜玉,我根本不爱你,就不会娶你!”
“没关系,等成亲之后,你就会慢慢爱上我的。”
“不可能!”楚慕亭一口回绝,但也很认真的在说,“风月杳我告诉你,你听好了,小爷我这一辈子,要么不爱,孤独终老一辈子。要么就很爱,轰轰烈烈,死心塌地一辈子。而你,永远只会占第一个。”
说罢,便一撩衣服后摆,很是威风的站起来,喊道:“阿左阿右,去灼华宫,我在出发前还要再见见母后。”
然后,就无视了哭的梨花带雨的风月杳,直接大踏步的出了往昔宫。
“殿下——”风月杳哭着喊道,可楚慕亭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随即,整个往昔宫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啼哭声。
这次的游国举行的格外突然,直接在清菡卧床养病的时候就开始了。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声势浩荡,只有两国的太子前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平遥皇这样这么能生。
由于清菡的身体还未好全,所以箫槐安也没去接客,反正少他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就留下来,陪着清菡。
一大早,外面喧闹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弄的清菡也是一大早就醒了。
“安哥哥,怎么今天外面那么热闹啊?”清菡的声音不似前几日那般有气无力,面色也红润了不少,这当然是槐安夜以继日的照顾得来的。
槐安正坐在床边,给清菡擦着小手,头也没抬的回道:“今天是桑虞国和云凌国的两国太子来这里游国,所以格外热闹一些。”
“哦,这样啊。”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她只知道云凌国的太子,也就是她的堂哥凌陌,至于那个桑虞国太子,他着实闻所未闻过。
“好了,你在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槐安把手帕放进水盆里,端起水盆就要出去,清菡忙问:“槐安,你要去哪里?”
槐安回眸,笑了一下,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我倒个水就回来。”
之后,又想了想,加了句:“菡儿,哥哥一直都会在的。”
未了,也没等清菡反应过来,槐安就出去了。可是,人走音在,他那句话还一直萦绕在清菡耳边:
哥哥一直都在……
一直在……
是啊,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不只是过去,现在,未来,他都会一直在。只是这未来,终究还只是未来。
等到清菡再次一觉醒来时,已快中午,睁眼就看见槐安靠在美人榻上读者书。散下来的青丝散漫的垂在身前,修长的食指若有若无的摩挲着书卷,长衫的衣摆搭在榻边,从书的缝隙看过去,还能看见他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简直勾魂极了。
有这么个销魂的东西带在身边,说不定哪天她就血尽而亡了。
清菡想着,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一下子让槐安抬起了头。看她一副花痴的样子,只是暗笑着,没有道破。
“醒了?”槐安用苏沉的声音问道。
“嗯。”清菡点了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脸满足的说,“这一觉睡的我真是舒服。”
然后,扭头就看见槐安不知何时的站在了床边,突然俯身把头抵在了她的头上,这动作,简直差点让清菡原地升天,尤其是他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脸颊上,更是染上了一片绯红。
“嗯,已经不烧了。”槐安起身,淡淡的说道。
可是,他说的啥,清菡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即使槐安的气息离开了,她还是沉浸在他暖暖的爱意中。
对此,箫槐安的脸上尽显无奈,可他又能说什么?这花痴的性子,只能说她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如果清菡听见槐安腹诽的这句话,一定会反驳说,那还不是都怪你长的这般罪孽,是个人都不可能抵挡的住。
槐安半跪下身,开始给清菡穿鞋,边穿边问:“饿不饿,咱们去找母妃用膳吧。”
“好。”清菡应答,她早膳没吃,肚子早就抗议了。
随后,槐安拉着清菡的小手进了正殿。此时柳雪染已经备好了午膳,刚想派人去叫他们来,正念叨着,他们就来了。
“菡儿可好些了?”柳雪染上来第一句就是关心着清菡。
清菡又似之前那样蹿到了柳雪染的怀里,撒娇般的道:“干娘,菡儿现在已经没事了。”
“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柳美人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
聪明如凌清菡,她怎么可能没有猜出柳雪染的心思,所以就继续耍赖皮道:“不嘛,再大也是干娘的孩子。”
这一下又一下,都快把柳雪染逗得合不拢嘴了。而箫槐安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俩的母女情深,反正每几日就要上演一次,早就见惯不怪了。
这时,就在清菡刚离开柳美人的怀抱,又一个身影把清菡搂在了的怀里,激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姐姐,你终于好了,七哥哥不让我见你,心儿好想你。你不在,都没人陪心儿一块儿玩了。”
这么多天不见,他都快得相思病了。每次想见清菡时,箫槐安都拦着他不让进门,说清菡需要静养,让凌一心带了好几天的阴霾。
对这小家伙,清菡一向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是自己当年捡回来的呢。她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姐姐这不是没事了吗。”
他如今长的都比清菡要高了,摸他的头都有这费劲了,也不知还能再摸几年。
如果箫槐安刚刚能做到很淡定,那现在若他还很淡定,那他就不是人了!在刚刚凌一心抱上清菡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立马黑成了一个锅底,本着深明大义的想法一再忍着,最终在清菡的手摸上去的时候,便是怎么忍也忍不住了。
他上前把凌一心拽到一边,有些生冷的道:“你已经长大了,要知道男女有别。”
凌清菡:“……”怎么连小孩子的醋都吃。
凌一心摸了摸小脑袋,嘟着嘴,委屈的往餐桌走。箫槐安脸上又变成了得意的笑容,正想着去拉清菡的小手,不料却被她一掌拍了回去。
“干嘛?”箫槐安不解的问。
“男女授受不亲。”清菡头也不扭的回道。
箫槐安好气又好笑,这丫头还和他杠上了。他干咳一声,俯在她耳边,低语着:“我又不是旁人,咱俩之间不用把男女之事分的那么清。”
凌清菡:“……”她竟无言以对,只得脸红着白了箫槐安一眼,气呼呼的往前走。
未了,她还不忘听清箫槐安在她身后轻笑了一声。
柳美人把最好吃的菜全都摆在了清菡面前,只觉从前的小小丫头,一眨眼的时间,就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了。
“诶呀,这个桌子现在坐的怎么越来越挤了。”清菡吃着菜随口抱怨了一句。
柳美人闻言,当即一愣,但很快就又笑了:“还记得第一次和你吃饭的时候,你的两条腿都蹬不着地呢,如今,倒觉着桌子小了?”
不是桌子小了,是这几个孩子都越长越大了。
一旁的箫槐安却是笑的差点连饭都喷出来,忍不住调侃道:“那是菡儿越长越胖了。”
如此直言不讳的挑衅,清菡当即火冒三丈,恶狠狠的瞪了箫槐安一眼:“闭嘴,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她明明就是婀娜多姿的好吗!
看着俩孩子从小到大都相处的很融洽,柳美人很是欣慰,因为这可是离她抱孙子的计划又进了一步。
沉默了好久的凌一心依旧默不作声,只是加了一块儿排骨放进了清菡的碗里:“姐姐,你吃。”
清菡看了眼,笑道:“嗯,心儿真乖。”
箫槐安:“……”撇了撇嘴,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个碍事的祖宗弄出去!
这两天生病耽搁了不少的医理,清菡想着去藏书阁找一些医书回来学学,是以,就向箫槐安借来了他的令牌,顺利的进入了藏书阁。
与此同时,和清菡一块儿进来的还有桑虞国太子,楚慕亭。他来这里纯粹是听说平遥国的藏书阁是三国最大的,就挣得平遥皇的同意,来这里找两本兵书看看。
正当他来到放置兵书的第一排书架时,一抬眼,就从书的缝隙中看见一抹白裙飘过。他的心莫名颤了一下,身不由己的拿下几本书,正好看见了眼前姑娘的面容。
怎么说呢?当时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枝头二月初。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真的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白衣飘身,如清水出芙蓉。这种清纯可人般的美好,任谁不心动三分?
楚慕亭注意到她站台医书前,莫非是宫里的医女?
尽管心里有再多遐想,他的目光完全被佳人吸引住了,一刻都离不开,连他与生俱来的痞气都软下去几分。
他的呼吸随着佳人的动作时缓时慢,就连步伐都跟着她一起走走停停,心里只想着能多看一会儿是一会儿。
说到底,他还没看多一会儿,眼前的佳人就带着两本书离开了。等到他再回过神儿来时,伊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也顾不得什么兵书了,一溜烟儿的飞了出去,可门外除了阿左阿右,再无他人。
“刚刚从这里出去的白衣姑娘呢?”楚慕亭焦急的问。
阿左阿右俩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愣住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家太子爷说什么姑娘呢!
“没有,这里的人来来往往也不少,我们俩没怎么注意。”阿左解释道。
“没用!”楚慕亭怨念了一句,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刚刚那位姑娘,又招呼着,“你们两个,去太医院问问,把这里最漂亮的医女找过来。”
“是,是!”阿左阿右连忙应到。
原本被他俩气的不轻的楚慕亭,一想到刚刚那人儿的身影,就不由得勾起了唇角,心情好了大半呢!
最近几日夏珏光顾着带着他国太子游国了,也没顾上来私塾上课。正好,清菡就把借来的医书全都看了一遍。等到身心疲惫时,就想着出去走走。奈何槐安正好要去找夏珏有事,于是就命凌一心陪清菡同去。
可是,清菡为何总感觉凌一心就是箫槐安派来监视她的,真的是走哪儿跟到哪儿,甩都甩不掉。
是以,把清菡整到浑身不自在时,才开口道:“心儿,拜托你不要把视线每一刻都放在我身上啊,这样我会很别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