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瞳说:“桦禹是全封闭寄宿制的学校,全部学生都要求住校,伍校长亲口告诉我的!” “是这样,顾警官……”徐良的母亲微微欠了身,说,“自从上回出事,我找伍校长谈过,她同意我把徐良接回家住。” 这个回答,更坚定了顾清瞳的判断。 徐良是替罪羊。 顾清瞳转向吴晨,问:“徐良这会儿在队里吗?” “在。从前天晚上你受伤,我们就带他回来问话了。”吴晨叹道,“可惜他思维混乱,说不出什么连贯的句子。” “让他回家。”顾清瞳说,“小吴,你陪徐妈妈去办手续。” 吴晨撇嘴:“还没到48小时……” 潘绍方忽然截断了话题:“去吧,按小顾吩咐的照做!” 徐良的母亲跟在吴晨身后,离开了病房。 又过了几分钟,顾清瞳谎称头痛,众人依次散去,留她一人休息。 缠绵病榻这四个字,她的词典里是查不到的。 起初遇到点困难——病房的储物柜都翻遍了,她没能找着自己的衣服。查看了走廊的情况,她闪身进入医护人员更衣室。 顾清瞳随手挑一身休闲衣裤穿好。 临走前,她发现椅子靠背搭着一件迷彩印花上衣,便不问自取,急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 果不其然,桦禹学校大门封闭,禁止任何人入内。 这难不倒顾清瞳。 她早已观察过校园周边地形,熟记每个监控探头的位置,绕开它们不在话下。 还未靠近库房,顾清瞳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儿。放眼望去,数十人正在清理废墟上的杂物。她紧了紧身上的迷彩服外套,慢慢走过去。 伍珉华不在,负责指挥大家干活的是后勤主任。 顾清瞳来到他身边时,他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吼:“午饭之前务必打扫干净!不干活光想偷懒的,一律没饭吃——” “主任,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大伙先暂停一下?” 后勤主任一晃神,手中的扩音器差点脱手:“哦,顾警官?”不过,他很快恢复镇定,“您来找伍校长吗?她不在学校,手机也关机了。” “我不找伍校长。”顾清瞳摇头,“我来查找库房内部遗留的线索。” “不行!您的同事昨天来过,为了他们的安全,我没同意。”后勤主任当即拒绝,“消防员反复跟我们强调过,必须彻底清理之后才能进去,万一发生塌方会出人命……” 顾清瞳加重了几分语气:“我要看的,是库房的地下室。” 这下,换后勤主任哑口无言了。 他踌躇一会儿,重新举起扩音器,喊道:“各位听好了,暂停半个钟头!劳逸结合才能出成果,大家原地待命!” 若不是季珩在监控探头里来去自如的影像给的提示,顾清瞳也不会发现库房里还修建有地下室。 火灾过后,库房的屋顶几乎不复存在了。 阳光直射进来,恰巧投落到地下室入口的石板上。掀开石板,一道通往地下的青色石级赫然出现于眼前。 后勤主任一脸惊讶:“谁干的?居然瞒着学校搞事情,太离谱了!” 顾清瞳没有应声。 她第一眼望见的,是一件熟悉的物品——墨蓝色天鹅绒长手套,散乱地丢弃在台阶底部的平地上。 沿阶而下,一张简易的折叠床进入她的视野。季珩穿过的每件衣服都放在上面,唯独少了那件款式经典做工精良的白衬衫。 当然,它现在待在法证部的存档柜里。 后勤主任恍然大悟,重重拍了下手心:“我就说嘛!顾警官,您问我库房里是不是住了人,原来这家伙就藏在地下室!他倒真的不嫌累,悄么悄挖了这么大一个洞!” 顾清瞳忽然发问:“主任,起火原因的调查结果是什么?” “油漆稀料保管违规,我们校方负全责。” “稀料虽是易燃品,但没人引火,它不会自燃。” “谁说不是呢?”后勤主任极力地保护学校的清白,“指不定是哪个学生又贪玩,偷偷跑到后山来抽烟。十几岁的孩子,安全意识薄弱,烟头随手一丢酿成大祸。” 这样的推测,顾清瞳无法接受。 “伍校长带我来看过库房,大门平日都上锁,锁芯是我们向市民普及推荐的最优防盗级别。再调皮的学生,他也没有撬门的本事吧?” 后勤主任无奈地双手摊开:“您有所不知,库房门是锁了,两边的窗户离地面低,经常被人破坏,往里扔东西并不困难。” “火灾当天的监控,你们提交给调查部门了吗?” “怪就怪在这里,”后勤主任往前走走,凑近顾清瞳,说,“那天,库房的供电线路故障,监控成了一个摆设……” - 至此,新线索中断了。季珩仍然下落不明,伍珉华也杳无音讯。 针对桦禹学校的调查,不得不暂告一个段落。 顾清瞳决定立即归队。 她搭乘轻轨行至半途,忽然察觉自己穿的是某位医生或护士的衣服,应该换下来给人还回去,便寻思着先回一趟家,再去医院和刑警队。 健忘——头部受创的后遗症,准确地体现在了顾清瞳身上。 上楼来到家门口,她习惯地掏掏裤子口袋,没有钥匙。迟钝地站了好一阵子,她才想起一层大厅的密码信箱里还有备用钥匙。 但是,她步子还没迈开,家门忽然开了。 生锈的合叶也被人修理好了,不再咯吱作响。 顾清瞳条件反射地去摸佩.枪,却又一次为自己犯迷糊而头疼。 她只得顺手抄起玄关处的雨伞,小心翼翼地走进家。 厨房的油烟机呼呼呼转个不停,半透明的雕花门映出一个忙碌的身影。 油爆葱花的香味清晰可闻,她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顾清瞳缓步过去,仔细辨认里面的人,同时把雨伞换成了更有分量的滑板。 父母长年在国外,和她走得近的朋友又都是糙汉子,谁会不打招呼地溜进她家?更别提还亲手烹饪饭菜…… 叭哒一声,那人关掉了燃气灶的阀门。 随之响起锅铲和瓷盘的清脆碰撞声,显然是菜已做好,正在装盘。 顾清瞳双手紧握滑板,准备给对方来一记出其不意的打击。 厨房推拉门很快开启,季珩双手端着饭菜走出来。 他瞧见愣在原地的顾清瞳,面上丝毫不显意外,反而热情地招呼着:“回来了?我最喜欢有时间观念的人。别犹豫了,洗手吃饭!” 好在滑板没有拍到他脑袋上…… 顾清瞳心里后怕,动作不觉慢了几拍。呆立半晌,她放下滑板,张了张嘴又收住了话头,问题太多,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季珩主动坦白道:“顾警官,你的衣服是我从医院拿走的。另外,你不用担心是否需要换锁,未经允许我不会配钥匙。” 顾清瞳定了定神,问:“袭击我的人,也是你吧?” “不是我。”季珩面色如常,“那一闷棍,是徐良打的。” “你对他进行精神控制?”顾清瞳心底生寒,“学生尊敬喜爱的老师?季老师,你真的很有一套!” 季珩没答话。 他走近顾清瞳,微微低头,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请你相信我,我从不控制别人。” “我可以相信你,证据呢?” 他的发型没变,头发略微长长了一些。之前见面都是夜晚,此刻的自然光线下,他浓眉下含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才在顾清瞳的脑海里构成了一幅完美的画像。 只是,季珩左侧脸颊的疤痕,呈现出不同于前三次见面时的形状,面积大小也有所改变。 此时的他,穿一件黑色短袖修身T恤,勾勒出上半身好看的肌肉线条。 但他的手臂,光滑洁净,一点点的外伤或瘀血都看不见。 顾清瞳暗忖:这不符合伤口愈合的规律。 难不成他每天都受伤,每次都伤在原来的疤痕处,然后奇迹般地消失? 两人对视良久,季珩突然开了口。 “我在救他。” “救徐良?”顾清瞳不可置信,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他现在的状态,可不像是被你‘拯救’过的样子。” “群主给所有的孩子洗脑,症状或轻或重,徐良是受影响最大的。”季珩抬手,指尖轻叩自己的太阳穴,“他的伤,位于大脑最深层。” “你是化学老师,不是精神科医生!” “对,我不是医生。但我了解每个孩子,我尽最大努力帮助他们!” 季珩的话掷地有声,却令顾清瞳回忆起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她问出最为困惑的问题:“我们调查了社群,群主的昵称是大写字母‘J’。为什么?J是你的姓氏首字母,你又是桦禹学校高中部负责订阅期刊的联系人,难道一切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