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槐兄弟三个,他是老大,上头还有父母在。 他人也最懦弱最老实,守着十几亩地,日子过得勉强温饱。老二余杨是个活分的,早几年就跟人出去做工,偶尔回来,穿得光鲜,却很少往家拿银子。 余家老两口欺软怕硬,只会磨着余槐要这要那。 老三余柳年纪最小,从小就喜读书,余家拼着全家饿肚子也要把他送进学堂。他今年二十四了,勉强中了秀才,再往上却再无进益。 可偏偏他心气高,不中举人誓不罢休,于是全家凑了五十两银子,他拿了去州府里求学。求学是好事,但不幸染上了官司,如今被打入监牢,只等着家人凑银子救命呢。 余老头、余老太哭得死去活来,抓着余槐只让他想办法,余槐能有什么办法?整日愁眉苦脸,思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出落的跟花一样的余樱娘身上。 本来姑娘大了就该说人家了,余槐两口虽然老实,可看着樱娘生得这般美貌,也难免存着一二分奇货可居的心思,因此这几年有人做媒,他们见都是庄户人家,两夫妻就没同意。 如今家里缺银子,这才寻了魏七婶,也是个远水解近渴的意思。 魏七婶照着门当户对的找了几家,见余槐夫妻两口只摇头,便明白了他们的心思,这才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把余樱娘推荐给了崔家。 偏巧这崔家二爷人是能干,可偏偏喜欢往青楼跑,余大太太恨得牙根痒痒,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青楼里的妖精把个好好的儿子祸害了,这才想着给他娶个容貌出众的媳妇,好把他的心给扳回来。 听魏七婶把余樱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拍板:就定她了。 余樱娘听李氏挑挑拣拣的说了,心里已经跟堵了石头一样的闷。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上一世会嫁进崔家,原来都是银子逼得。也怪不得崔家人话里话外都是她是崔家用银子买去的。 余樱娘整个心都淬了黄连汁子,要多苦有多苦,她强忍了恶心问:“不就五十两吗?我去赚。” 只求别把我嫁给崔家那畜牲。 李氏却只是苦笑:“傻孩子,你爹一辈子都挣不来五十两银子,你一个姑娘家家,往哪儿赚去?行了,崔家的事,你爹和我心里有数,且得好好打听呢,虽说家里生计艰难,没办法了才……可你是我们的闺女,我们总不会把你推进火坑。” 可崔家就是火坑啊。 听着母亲的唠叨,余樱娘一脸呆滞。父亲懦弱,在余家成天受气,在村里也挨欺负,母亲则只会抱怨。平时没事,整个家都像蒙了一层阴云,如今遇上了事,可不就跟天塌了一样? 樱娘执拗的道:“总之,我不嫁崔家。” “你……”不嫁崔家,谁家肯出这么高的聘礼? 李氏气得点着樱娘的额头,恶狠狠的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爹娘养你这么大,不求你回报,可这是为了你好的终身大事,你怎么就这么拧呢?” 樱娘恨得眼睛都红了,她道:“崔家不是良配。” 李氏问:“怎么就不是良配了?” 樱娘半天才道:“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李氏倒气笑了,道:“你啊,还真是,说你呆你可不就是呆。你六婶不也说了?门不当户不对?崔家再有钱他也是商户,咱们余家是良民,士农工商,反倒是崔家天然低着一等呢,怎么不配?” 樱娘咬着唇不说话。 李氏嗔道:“人崔家有钱还妨碍到你了?爹娘不就是盼着你能嫁个好点儿的人家,省得起早贪黑的受苦吗?你就看看娘,从娘家就成天的下地干活,嫁了人也照样如此,累得要死要活,最后打下的粮食不够一家人嚼裹,要是没病没灾的还好,一旦生了病,那可真就揭不开锅了。” 樱娘很同情娘亲李氏的苦楚,可她的苦处又有谁知? 李氏仍旧在絮叨:“你说崔二爷不是良配?证据呢?人家长得仪表堂堂,凡是见过的都说好,且又有本事,掌管着崔家的生意,这样的男人到哪儿都不好找。你不要这样的还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哦,嫁个傻吃憨睡的你倒愿意了?” 余樱娘一辈子都老实懦弱,做不来和母亲顶嘴的事。 她倒想说崔坚在青楼里有个相好的粉头。 上一世崔坚就因为那粉头十分不中意自己,成了亲拜了堂,他一连几天都在青楼里厮混,一直也没和她圆房。 难道这辈子还让他们两个狗男女欺负? 可她在余家村,十五年外言不进,内言不出,就算她明知道,可这样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从哪儿知道的?她总不能说自己经历了一世肮脏、耻辱,死后又还魂了吧?爹娘再疼她估计也得吓着,说不定还当她是妖孽,推出去让族人烧死。 再则就是他们肯信崔坚确实有个相好的,可男人家三妻四妾本就平常,也只会劝她别跟这些玩意较真。 不过是堂子里的贱人,连个妾都熬不上,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不值当的。 樱娘困兽犹斗,她道:“娘,我去做奴做婢,总之一定给您换来五十两银子,您就答应我,别结崔家这门亲事了好不好?” 李氏吸气,拿起笤帚疙瘩就打樱娘:“我看你是疯魔了吧?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你做什么奴婢?是不是非得爹娘跪下来求你你才肯点头啊?浑蛋玩意,油盐不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樱娘反抗无效,魏七婶又跑了几趟,终是把这门婚事敲定。 余樱娘见大势已去,牙一咬,心一横,她跟余槐和李氏道:“嫁可以,不过聘礼要什么我自己定。” 李氏气得拿鸡毛掸子揍她:“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这种事也是你自己能说得上话的?还不赶紧回去绣嫁妆?如今这亲事不说板上钉钉,也十有八/九,外人都知道你和崔家二郎订了亲,万一被你坏了亲事,你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 被打得手臂青一道紫一道,可余樱娘死也不松口:“聘礼必须我提,他们若答应,我就嫁,若不答应,我宁可死也不出这个门。” 李氏又哭又骂。 余樱娘也不躲,任她打,李氏又气又疼,到底住了手,捂脸大哭:“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债的冤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