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树林后走出来一个穿着短裤短袖的少年。这年头大陆上越是身份高贵的人,越喜欢穿宽松飘逸的长袍,以标榜自己不需靠劳动生活,所以光看他的穿着,我猜他是个奴隶。难得的是,他的眼睛亮得反光,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玩具弩,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二,三。 “幼稚!愚蠢!”小鬼皱着眉头爬起来,一根缩进去的箭头从她背上掉了下来。 “呵呵呵,难不成处男希望我真的一箭杀了你?啧啧,真可惜,处男死了还是处男,是打算为了伊丽丝·琼守贞吗?”少年插着手臂大大咧咧地说。 小鬼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背上的泥土,“你应该没有杀死我的理由。毕竟你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 少年好像很介怀这件事,脸都气得发红,“你不择手段地想在比赛中取胜,不就是为了伊丽丝吗?现在我是来通知你,没这个必要了!” 尽管少年将袜子提高到了脚踝以上,但仍看得出两道明显的圆环凸起,应该是双足上各套了一只足环;正常人佩戴首饰都期望他人注目,他之所以遮掩这对足环只能说明这对足环有着不光彩的含义;还有,地下之城蓄养奴隶之风盛行,自由交易待价而沽奴隶的地位如牛如马,奴隶也是没有资格参加任何形式的比赛的。怪不得他听到不能参赛会这么生气——他是个小奴隶。为防止奴隶成功逃脱,奴隶主通常会将身份证明永久地固定在他们身上,上面可能还附加几行铭文,例如“我是澡堂老板家的烧水奴隶,抓捕我后请送至XX澡堂有酬金”。 不过,作为一个奴隶这小子能够在入夜后自由行动,且随身携带“武器”,可见他应该是个为主人器重的奴隶。 “铜锁,”树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别和阿昙斗嘴了。” 少年叫铜锁,和地下之城大多数孩子一样拥有一个由文盲父母根据物品取出来的名字,又或者因为身份卑微,根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呼的代号。 至于现在走出来的身披斗篷的纤细女孩,八成是他们口中的伊丽丝·琼。 小鬼惊讶:“琼!你怎么在这儿?” 铜锁不屑地哼了一声,“是啊,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自己一个人逃出来,哦当然其中也有我铜锁的一点小帮助,而处男你在这中间没有起到任-何-用-处!” 这一回她没有和铜锁拌嘴,而是直接冲上去给了伊丽丝·琼一个大大的拥抱。从外表看,小鬼是扮男装的老手,身材颀长挺拔,比大多女性都要高,眉宇间有英气,以至于我第一眼见到她还真把她当成了个冷峻的小伙子。女方伊丽丝琼以我的眼光看来着实长得不赖,在这妹子稀缺、雌老虎盛行的地界估计就是第一美女的水准了,可惜长了一头亮瞎的紫色长发,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准得一塌糊涂。 紫色是地下城王室的最爱 。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个女孩是地下城少城主的少王妃,趁少城主赴宝器之城缇亚协商地界事务,从王宫的下水道里溜出来前来投奔以前的朋友。这样一来就解释的通了,铜锁在王宫当差,并利用工作找到机会帮伊丽丝逃脱。 《少王妃潜逃,花前月下,竟私会奴隶和异装癖,是法律的漏洞还是道德的沦丧?!》……王室丑闻在哪里都存在。偶尔听听当事人口中的花边新闻倒是极好的余兴活动,反正小鬼流的血已经不能维持我的手实体化了,仗着谁也看不见我,轻轻松松斜倚着树听八卦。 从前的我向来厌恶八卦。可是,当一个人能够完全隐形的时候,他总会干一些以往从不干的事对吧? “我说,伊丽丝为什么能感应到处男啊?”铜锁说。 这一点,我想小鬼和伊丽丝都心知肚明,伊丽丝并不是感应到了小鬼本人,而是感应到了巫术所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这个偷跑出来的王妃,乃至于这个小鬼,似乎都不简单。 伊丽丝微微一笑:“可能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吧。” 女人有一招,仅次于流眼泪,那就是当她们想不出解释或是不想解释的时候,都可以说是“直觉”——女人的直觉是一种超自然未知力量。 “对了,处男刚才在和谁说话?” “我用在巴力会的课上学到的魔法启动了召唤仪式。”她非常清楚谎言中夹杂真话才最具欺骗性的。“就想试试看我新得到的宝剑中有没有剑灵。” “哦。那试出来有剑灵不?”铜锁瞥了一眼剑。 “事与愿违。” “没关系的阿昙,剑灵这种奢侈的东西我们不需要。”伊丽丝安慰说。 “处男,你是蠢货吗?巴力会送的破剑里怎么可能有剑灵啊?亏你还用了血引魔法,真是蠢透了!” “总而言之,阿琼的身份必须时刻隐蔽,趁着天黑我们要把阿琼护送到我住的地方。”小鬼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 铜锁的表情看上去失望透顶,大呼起来:“为什么是‘你住的地方’?你住的的那个破洞穴可是位于巴力会管辖区域内,到处都是王的眼线。” “不然呢?”小鬼料定了铜锁的处境并不比她的好。 “铜锁,夜深了,快回家吧。不然萝丝姆妈又要半夜里满大街地喊你的名字了。”被两人捧在手心里的伊丽丝嗓音轻柔——在这里见惯了大嗓门的男人女人,这样轻柔得好像雨中的蔷薇花瓣的声音确实有几分诱惑力。既然“女神”伊丽丝都决定了,这痴男铜锁还能说不吗?铜锁的脸皱成了腌萝卜干,即便千般不两人独处,也只有听话地道别。这个少年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心爱的女孩,不人.妻,眼中复杂的故事。 人.妻和小鬼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我换了一个姿势,饶有兴致地看着接下来那些与我无关的剧情。 回去的路上,小鬼的左手虚搂着替伊丽丝,而右手则放在剑上以防不测,她在女孩面前倒是很有骑士风度。一不小心,小鬼左臂伤口上的血染在了伊丽丝的斗篷上,察觉到血迹渗出的小鬼像触电一样挪开了左臂。 伊丽丝轻叹:“阿昙使用的不是正统的魔法阵吧。你启动了月神密术,废了这么多血就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剑灵,何必呢?” 小鬼拍了拍女孩的肩,“没事,我一向康复得很快。大概是最近得了幻想症。” 伊丽丝:“……” 小鬼干咳了一声, “琼这次贸然出逃,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以后你又打算怎么办?” 天空中一缕月光洒在了伊丽丝身上,她娇嫩的脸庞上流露出的劈荆斩棘的坚决,良久开口:“我要加入勇者的比赛,要和阿昙一起参加三天后幽绿密林的考验。” 月光将小鬼长而浓密的睫毛投射到她的脸上,让那张化着男妆的脸上多了一分女孩子的气质。三秒后,她果断拒绝: “对不起,阿琼。你没有机会参加。” “阿昙是想用担心我的安危为借口吗?”伊丽丝惨笑着说:“明明我们的命运如此相似,流落异乡,挣扎着要自由、要逃离这个恶心的地方!” “琼,对不起……”小鬼轻轻地、讨好似地握住了伊丽丝的双手。 “不分年龄、不分地位、无论手段、只取强者,这是本届巴力勇士会的宗旨。如果我成功晋级到最后一轮,就算最后王室发现了我的身份,也不敢在各国使者面前违背当初定下的准则。密林赛中我会跟紧你,只要尽快走出森林就好了,不懂战斗也可以做到的吧。”伊丽丝流畅地说出这番说辞。“只要我能进入密林决赛,我就有可能获胜。” 小鬼垂眸说:“在密林中跟着我也没用,我买的地图被别人抢走了,和我结盟的是一群小混混,获胜的几率微乎其微。” 伊丽丝说:“我们完全可以去投靠最强的小队!” 小鬼皱眉:“最强的小队自然只会找与之匹配的强者……” 伊丽丝发出一声讪笑:“一直以来,阿昙都只会妄想用后天的努力去填补那块男女之间的差异。我们是女人,跟男人比拼力气、比拼魔法、比拼体术,那不是可笑吗?男女本就有区别的不是吗?阿昙活得忙碌又辛苦,就是因为不懂得利用我们身为女人的优势,美丽的容貌,青春的躯体、细腻的心思,甚至偶尔发发小性子,这些才是我们真正的优势。总之,阿昙,无论你帮不帮我,我都一定会站在决战的舞台上。” 小鬼并没有多么出众的表达能力,她所能做的只能在黑夜中找准步调,走回洞穴。 “我们参加勇士会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走出地下城。婚后的每一个夜晚,我身边的男人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呼呼大睡,我睁眼看着紫色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我整个人生——如果不改变,十年后,我还是会守着一个恶心的男人,生下一窝流着一半低劣血统的孩子,在灰暗的天空下、亮紫色的宫殿里、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琼,你劳累一天,简单洗漱一下就睡吧。”小鬼打断她。点亮矿石灯,让简陋的石洞多了一丝家的感觉。 “阿昙,按照勇士会比赛规则,杀死任意一个参赛者夺取了他的名牌,就可以顶替他参加比赛。阿昙不是很擅长暗杀吗?只要随意捡个软柿子下手,夺了他的名牌给我,帮我进入密林决赛,等我到了密林里,就不会再麻烦你,连这样都不行吗?”伊丽丝楚楚可怜地屈膝坐在床上,眼光盈盈若有泪。 从她的口中说出的规则再一次刷新了我印象中这种比赛的野蛮程度。 “能进入决赛的人,没有软柿子。还有,不要说我擅长暗杀这种话了。”小鬼说完后熄灭了矿石灯,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轻声说:“我发誓会保护琼,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我会用一个确保安全的方式,让你自由。” 真正的自由必然伴随着牺牲现有的东西,因为阻碍自由的永远不是我们恐惧和讨厌的东西,而是那些我们喜爱并且依赖的东西。 伊丽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已经过去了三年。” 小鬼深蓝色的眼中彻底被愧疚笼罩:“就快了……” 一夜寂静,可听她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分明都没有睡着。 凡人的苦恼,真是无解。我回到剑中空间,继续进行灵力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