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内,元岩执笔拟诏,复又住笔:“柳尚书,圣人诏‘杨勇’乎?” 对座愣神的柳述闻言颔首:“是矣。” “信乎?” “何意?” 元岩干脆搁笔:“庶人勇幽禁四年之久,圣人未曾关切半句,因何诏也?” 柳述凝眉,此亦自己不解之处。见其犹疑,元岩道:“莫非圣人神志不清,而错唤太子名讳……” 柳述细思皇帝抵床怒骂之状,确实异于平常,莫非真错耶?因问:“不如……复去询之?” 元岩连忙摆手:“圣人御下严苛,若去求证你我恐被下狱。” 柳述点头:“然若陛下唤错,我等召来杨勇,亦会获罪。” 元岩搓手长叹,想至一人,道:“越公尤善揣摩上意,莫如请来共计。” 柳述为人高傲,向与杨素不和,本不屑与谋,然因不决,只好许之。 与仁寿正殿极尽奢华不同,宫城东隅的大宝殿尤显朴素,每入其内,管弦不发靡音,屏帐皆为缣素,尚不及寻常之家。 宇文述轻步入殿,目迎主座之人走去。心底却知如此素洁的装饰之下,掩藏的是一颗勃勃野心。 太子广面色潮热嘴角含笑,却非因见来人。只因脑中想入非非,尽是侵晨未饱眼福的旖旎风光,心痒难耐。 “殿下。”宇文述行礼。 太子从衣间抽手,端身坐好,令座赐茶。 宇文述故作未见,装作无意提起:“今晨送书越公所,回殿未见殿下,现来复命。” 太子笑道:“孤去仁寿殿问疾,与陛下相谈甚久。” 宇文述微叹:“臣见殿下出自梳妆台……” 太子脸色微变,须臾一笑:“那又如何。” “殿下卧薪数载只待登极,岂以一妇人失天下!” “放肆!”太子拍案而起,怒指之,“勿以寡人素日礼接乃敢犯上,寡人之妃由人占卜,心悦何人亦须尔等首肯,寡人乃是太子,非为偶人!” “殿下!” 杨素急忙入殿时,见宇文述伏拜于地,太子叉腰怒目,遂恭敬作揖。 “何事?” 杨素卑立而答:“陛下密诏庶人勇,恐为变矣!” 太子瘫坐于地,讶然:“信乎?” “柳述元岩亲口以告,必无错也。”杨素自然不敢将宫人误送回信之事告之。 太子抱头痛哭:“陛下知矣……” “殿下切勿自乱阵脚,事已至此,当以先发制人!” 宇文述忍住气愤,亦拜:“仆射言之有理,与其坐以待毙,莫如先发制人!” 太子抬手示意二人请起:“胜算如何?” 杨素沉思:“将柳述元岩除去,行宫内外无人知变,天下仍听太子教,使令不出人不见,殿下兵权在手,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善!”太子抹去眼泪,起身站定,命宇文述,“速去追帖大兴,集东宫兵士宿卫仁寿殿。” 宇文述领命出殿。 “越公久不归,莫非触怒圣人?”政事堂里,元岩焦急万分。 柳述嗤笑:“杨素尤善辞令,必不至此。” 说话间,一众人破门而入,杨素执诏走出,宣道:“传皇帝敕令,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勾结庶人勇图谋不轨,现去官候审!” 柳述了然,怒道:“杨素矫诏,吾乞面君申辩!” 杨素拾起案上书写一半的敕书,笑道:“尔等矫诏传呼杨勇,铁证当前,如何诡辩?”说着踱步上前,帖耳低语,“陛下病笃,太子忧其不讳,与某传书,私议后事。不料宫人误送上所,因诏杨勇……多谢尔等相告,否则太子储位不保。”因对侍从令道,“将此二人系之大理狱,以俟处决。” “佞臣杨素,尔欺君罔上,不得好死!” 杨素目送二人哀呼而去,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记忆里,天台山似乎从未下过如此大雨,隔着窗棱便能闻见雨急似箭,宛如千军万马奔过。 陈氏聆听片刻,转首掖好覆于皇帝身上的被衾,却被榻上之人执手。 “陛下……”陈氏轻唤。 皇帝张了张嘴,断续吐出几个字,却难听清。 陈氏俯首细听,皇帝在耳边费力重复:“杨……勇……” 陈氏立知其意,安慰道:“尚书已去传诏,不久即至。” “悔……也!” “陛下错爱太子……” 皇帝闭目点头,心知那场废长立幼的变局名为立爱实则清障,如今却已无力道出实情。眼前,长子泣谢而去、高颍对饮流涕、东宫臣属戮杀于庭之景历历在目,皇帝眼角淌出两行浊泪,追悔莫及…… 殿外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陈氏喜出望外:“至矣!” 皇帝睁目看去,殿门被轰然推开,数十披戎武士执械列阵,一如当初自己披戎列阵诏废长子。见是东宫右庶子张衡入来,皇帝预知不妙,怒视而不能语。 张衡上前稽首:“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勾结庶人勇图谋不轨,已被下狱。臣奉命入殿侍疾。” 皇帝努力挤出声音:“尔奉谁令?” “太子教令。”张衡答道,说着拜向陈氏,“恭请夫人回殿。” 陈氏不住摇首,偎近皇帝,依向身后摇摇欲坠的靠山。 张衡上前,拱手请道:“请夫人回殿。” “出……殿!”皇帝抖着枯柴般的手,大呼。 张衡充耳不闻,朝人挥手:“送夫人回殿。” “陛下!”陈氏伏榻号哭。 几人执刀上前,满脸杀气:“请夫人回殿。” 陈氏惊惧万分,望着皇帝垂泪:“陛下……” “……”皇帝勉力支起身子,拉住爱妃不放。 张衡厉眼扫向一旁,吓作一团的宫人会意,半扶半推将陈氏带出仁寿殿。 殿门啪地一声关上,廊道上衣甲兵士林立,一片肃气。陈氏被人簇拥而走,抬眼即见那人立于人后,嘴角含笑朝她走来,经过之时侧头低语:“今晨一别,甚念之。” 陈氏踉跄一步,被他扶住并暗掐一记,俄而含笑离去。陈氏脑中煞白,转首望他步入仁寿殿,犹如鬼魔临世。 回至梳妆台,陈氏等人幽坐于室,后怕不已。未几,皇帝驾崩的丧钟传遍宫中,众人闻讯失色,相顾战栗。 陈氏口中喃喃:“事变矣……” “陛下此时驾崩,太子必杀我等灭口。”一人哀泣。 众人闻言大哭:“将奈何?” “坐而待死……” 此言一出,有无望者投柱而死,血水沿着冷面武士拖走的方向划过一条红色长线,看在眼里触目惊心。众人哀嚎,一如死狱冤魂。 陈氏端坐于榻,听着宫人议论,心底万千念头闪过。若被灭口,告发太子恶行的自己首当其冲。 恐慌持续到晡后,在太子使者赍盒而入时达至顶点。宫人们万念俱灰,瘫软于地。 “太子以小金盒赐夫人。”使者宣道。 陈氏见之惶惧,强撑半晌的身子瞬间瘫软。 使者催道:“太子令夫人亲启。” 陈氏起身,颤手揭去太子亲署封字的帖纸,其内却非鸩毒,而是几枚同心结。 宫人见之咸悦,相谓曰:“得免死矣!” 使者道:“太子愿结同心,夫人何不拜谢?” 陈氏恚而却坐,不肯致谢。渴望活命的宫人见状,纷纷拜求:“恳请夫人致谢!” 陈氏斥向众人:“尔等惧死,我不然!” 诸宫人对视一眼,起身上前。 “放肆……”陈氏怒不可遏,话未言毕,已被众人钳住,逼之跪拜。 使者满意微笑:“夫人得太子青睐,幸也!太子有云:前朝事毕,即来探视夫人,勿念也。”又命向诸宫人,“尔等务必尽心侍奉夫人,若有闪失,唯尔是问!” “诺!”众人连连拜倒。 前朝仁寿殿里丧幡高挂,一箱箱金器银具、美玉宝珠覆于白布之下,一片缟素。杨素望一眼尸床上换下死衣的皇帝,颈间隐有青瘀。再看一眼与长孙晟说话的太子,寒意阵阵。 “陛下驾崩,兹事体大。召公受命左领军将军,掌以内衙宿卫,知门禁事,严防出入。” 长孙晟拜道:“臣领教。” “将军镇之,孤无忧矣!”太子笑道,望一眼窗外夜色,道,“夜已深沉,孤先回殿,此处委之尔等。”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同样面面相觑的还有梳妆台内看守宣华夫人的诸位宫人,原本夫人坐于帐内一言不发,不知因何忽又失笑,只见她掩嘴低笑,俄而昂首高笑,一副失疯之态。宫人们相顾无措,唯恐失了这根救命稻草。 陈氏肆意畅笑,望着方为活命共逼自己的众人此刻蝼蚁般伏于脚边,且笑且泣。 冷风急入,搅得满屋帏幔肆意飞舞,是殿门被人开启。陈氏隔泪看向来人,如见鬼魅。 太子挥退众人,环绕美人踱步一周,仿佛欣赏一件尤物。 陈氏避开那双肆意的目光,强作镇定。 “我许卿一世,现已兑现。”终于,太子开口。 陈氏别头不语。 太子上前,一把揽住美人,迫其对视:“卿因何不遂?” 陈氏避不开,冷视之:“我乃帝妃!” “我将为帝。” “我本尔父妃也!” “皇父已死,我今为帝,但有所欲,无所不得。”太子含住美人小巧的耳垂,沿着优美的皓颈曲线轻啄几记,笑道,“初入建康宫,我一眼钟情于尔,知否?” 提及往事,陈氏神色怔忪,犹记当年建康城破,隋军披甲入宫,陈氏女眷花容失色,唯恐士兵施暴,纷纷奔走。她哭喊阿姨,撞至一人,见之昏厥。后来,她被带回隋宫成为帝妃。而那人,便是眼前的求欢者。 “卿注定归我,”太子一手揽住美人,一手探入裙中肆意爱抚,哑着嗓子道,“勿复拒也。” 年轻男子的手有别年老皇帝的枯涩,有力而强势,久经风月的陈氏竟一触酥软,湿热难耐。大手拨云见月,催发花蕊吐露,娇嫩无比。陈氏微喘,面色潮红,不敢抗之,亦不欲抗之。权势之下,卑微的宫人犹敢威逼自己,对于大权在握的太子,何得反抗?嘴角惨然一笑,家国破灭之时,生母因图富贵逼之入侍隋帝;仁寿宫变之际,宫人为求自保逼之献身太子;皇帝驾崩之夜,太子为泄□□逼之□□后宫,上至帝王,下至奴婢,人人皆可威逼自己…… 太子察出怀中之人放任自己,愈发纵情抚弄。闻见美人娇喘,循声含住唇瓣吮吸。遂以手指褪去裙衫,贴合雪肌之上,灵舌一路辗转,流连玉峰之间。厮磨片刻已是浑身燥热,因抱玉体于榻,急将滚烫之具投之深潭,如鱼入水之快…… 仁寿殿的烛火透过窗棱忽上忽下,一如身上之人起伏不定。陈氏凝着百米之外的火光,美丽的眸子淌下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