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儿心里害怕,然而她此刻已经进入了来人的视野范围,此时逃跑,只怕会罪加一等,且那一行人来得极快,只是片刻便来到她的面前,她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你是哪家的宫女?见了我们五皇子,居然不下跪?” 走在前头的小太监大喝一声,他名叫江枫,是储秀宫最贴心的小太监。而这座宫殿的主人,是万历皇帝的后妃周端妃,以及她唯一的儿子,五皇子朱常浩。周端妃前些年也曾受到万历皇帝的一点宠幸,然而有郑贵妃在,周端妃最终也只好落了个冷板凳,常年无宠,在深宫里熬着。她时常在宫内诅咒郑贵妃妖媚惑主不得好死,可惜这样的话不过是无谓的泄愤,根本起不到一点实际的作用。朱常浩在这么一个母亲身边,耳濡目染,慢慢也就成了现在这么个狂狷不羁,内心阴暗的皇子。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路上十分的泥泞,朱常浩借口不想去学堂,结果被周端妃一通地骂: “那王恭妃生的野种朱常洛,当年是为何失了宠幸,沦落至今?你如今这么贪玩,也想和他一样么?” 原来朱常洛也曾和朱常洵朱常浩等皇子一同在御书房学习的,原先朱常洛也是十分好学,与朱常洵不相上下,然而在他十三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变故;那一次先生布置下一篇习文,其他皇子都作答甚好,朱常洛的习文却出了纰漏,他的文章中有几处用到“钧”字的,并未避讳,而是直接写下,他的父亲万历皇帝,真名正是那“朱翊钧”,眼见如此,登时气得发抖。 万历皇帝亲自将他叫到养心殿对峙,偏偏那孩子有些气性,不肯认错,连说自己平日里万分小心,遇到父讳母讳,都是用他字代替,从未敢造次。一席话惹得万历皇帝大怒: “白纸黑字,你还敢赖?!……你若是如此没有气性与担当,那朕也不能指望你什么了!” 王恭妃与朱常洛母子俩直喊冤,然而万历皇帝根本就不理睬他们的哀告,他本来就不喜欢他们,“犯讳”之事,说来也不过是一个冷落的由头。然而这样的事儿,便足以让周端妃等众嫔妃风声鹤唳、胆战心惊了! 周端妃眼见朱常洛倒台,心里喜不自胜,她原先并不敢盘算这么多的,然而二皇子四皇子早夭,大皇子失宠,果真要是老天开眼,能让这三皇子朱常洵突然死了,那么她那身为老五的儿子,岂不就是将来的九五之尊了……只可惜她那儿子实在是游手好闲、不思进取; “这读书多一天少一天,也没啥意思!更何况三皇兄他也不是那大奸大恶之人,想来就算他当了皇帝,也不会亏待我们这几个弟弟……” 周端妃一听这话,起得乱颤: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知上进的东西?!论学问,学问不行,论宠爱,宠爱没有,你若是能抵得上那王皇后的朱轩媖一半得宠,为娘的我也不至于受这冷板凳的气!你赶快给我滚去学堂,倘使我打听到你迟了一刻半刻,我一窝心脚,把你肠子也踹出来!没用的东西!” 朱轩媖虽然受万历皇帝宠爱,可她不过是一个公主!自己一个皇子,怎么能和公主相提并论?朱常浩不满母亲如此的话,心里怨愤,然而母亲说的却又是事实,这么一来,他一时间竟是无计可施,只得乖乖收拾了东西,跟着随身的江枫、岚儿,一路出了门。 他并不是个爱学的,出了门不过是阳奉阴违,暂时躲过母妃的恶语,去往御书房的路正要经过御花园,他走到御花园门口,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岚儿见状,连忙劝阻: “小主子,若是让娘娘知道您贪玩,那可要出大乱子的……” 岚儿是朱常浩随身的丫头,她人微言轻,根本就管不住朱常浩的,朱常浩眼睛一瞪,怒气冲冲: “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在这御花园里,让你尝我的嘴巴子!” 岚儿身子一颤,脸色惨白,朱常浩趾高气扬地进了御花园,江枫给了岚儿一个意味深长的怪笑脸,接着忙跑到朱常浩身边,谄媚引路。 听到江枫的喊叫,妤儿已知面前这位身披锦绣的少年,是这紫禁城里的五皇子,她早就听说这五皇子为人乖戾,脾气暴躁,她心里慌张,赶紧跪倒: “奴……奴婢刘妤,参见五皇子!” 她心跳不止,暗暗盼望五皇子不要找她的麻烦,自己能赶快过关。然而朱常浩却生了兴趣,并不准备放她走: “你抬起头来。” 妤儿怯生生地抬头,朱常浩细细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眼前那一片粉红色的芍药花海里,跪着一个宫女袄裙的少女,女子朱唇丹脸,花面与芍药交相呼应,几只粉蝶在她的周围蹁跹,微风拂动,她的衣衫也跟着拂动,迎面来一股芍药的清香。他说话了: “嗯,倒是还有几分姿色。” 江枫在一旁轻笑: “回小主子的话,这刘妤姑娘自打进宫,可是深受皇后娘娘和长公主的宠爱呢,长公主为了护她,竟然能把坤宁宫的大太监薛公公打二十大板!现在宫里都传着,她可是要爬那坤宁宫的高枝儿呢!” 妤儿一惊,这是怎样不堪入耳的话!然而她并不敢回嘴,唯有胆战心惊,静待着朱常浩的反应,朱常浩一听到王皇后和长公主朱轩媖,气不打一处来,心底里一阵厌恶涌上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刘妤……哼,你的本事倒是不小么!” 妤儿赶紧磕头: “奴婢不敢!” 妤儿并未有什么逾矩的行为,照理说这问话也该结束了,然而那江枫眼尖,他的双眼绕了一圈,忽然又发现了什么: “小主子,这刘妤姑娘的身上,似乎藏了什么好宝贝?” 妤儿大惊,原来刚刚她手忙脚乱,将包着芍药蕊的手帕绾了疙瘩,匆匆塞在衣服之中,不想露出一角,被江枫逮个正着。 江枫不等朱常浩发话,便伸手去搜,妤儿哪里肯依他这轻薄之举,更何况这手绢打开,岂不是马上就坐实了她的偷盗之举?不由得匆忙一躲。 朱常浩正是心里不痛快,这一下子,可算找到了发泄的口子: “他上来搜,和我上来搜是一样的!你违抗他,岂不是在违抗我?!” 妤儿叩拜,她心如死灰,看来今日朱常浩无论如何也要拿她作筏,今日这场灾祸,已是躲不过了。她瑟缩着,听着朱常浩恶狠狠的一声声: “江枫、岚儿,你们把她藏的东西揪出来,然后再狠狠地教训她!我倒要看看这受了长公主庇护的丫头,是有多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