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浩本来就是色厉内荏,郑贵妃不过几句话,他便吓破了胆子,再不敢继续胡搅蛮缠。 妤儿眼看着他与江枫、岚儿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心里知道郑贵妃今日所言,是有意保护自己,心里感激,赶紧叩谢: “奴婢谢娘娘恩典。” 朱常洛并不喜欢郑贵妃,然而今日郑贵妃如此行事,替他解围,特别是免了妤儿的牢狱之灾,如此这般,他也不能不动容: “儿臣谢贵妃娘娘今日出手相救。” 郑贵妃笑靥如花,然而她的笑容有些神秘的意味,看不出她的心思究竟是如何,她那对杏眼在妤儿的周身一扫,接着盯在地上那散落的芍药,以及那散开的帕子上: “你叫什么?是哪里的宫女?” 妤儿刚准备回答,郑贵妃看着她,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今日到御花园里来,是奉了谁的命令,干什么?事已至此,你不可对本宫有半点隐瞒,不然本宫一声令下,就能马上结果了你的性命!” 妤儿深深叩拜,她不敢说谎,只得把琦珏生了病,自己不得芍药的事儿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郑贵妃,郑贵妃细细地听着,有些恍然大悟,然而却还是有些疑惑: “你说的这些,可是当真?” 妤儿诚心地点头: “娘娘善心救下奴婢,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若有半句隐瞒,任凭娘娘处置!” 郑贵妃浅浅一笑: “本宫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不过想来你们小小宫女,在这宫里无依无靠,是挺可怜……好在这芍药本不是那稀罕物,本宫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宫里正备了些这东西,你想要的话,那么改天给你送去就是。” 妤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郑贵妃说最后几句,她简直是喜不自胜了: “奴婢谢谢贵妃娘娘!” 她心里闪过片刻的疑惑,郑贵妃的恩泽来得太是时候,然而又来得这么蹊跷。她不过是一小小的宫女,她是艳压六宫、炙手可热的贵妃,她们不过是这一面之缘…… 她曾听过宫人们太多对郑贵妃的议论,对这位位高权重的女人存着警惕和畏惧,然而在郑贵妃对她微笑的这一刻,这些疑惑消减了大半——想来是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吧。 郑贵妃含笑点头,妤儿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翊坤宫的大太监庞保匆匆过来,带着一脸的喜色,郑贵妃不明就里,一问知道是在外赈灾的朱常洵寄回了家书,这家书是通过驿站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一刻也不曾耽搁,郑贵妃见字如面,喜上眉梢: “太好了,那书信在何处?” “本该给娘娘看的,只是公主也想看兄长的来信,就一把抢了去,老奴不敢造次……” 朱轩媁是郑贵妃的宝贝女儿,也是万历皇帝公主中最为刁蛮的一位,庞保哪里敢得罪这位小主子? 郑贵妃喜不自胜: “也罢也罢,媁儿和她那哥哥亲近,本宫也是知道的,这时候天色也晚了,本宫也该回翊坤宫去了。” 她的眼神在妤儿的身上只停留了半刻,接着便把目光停留在朱常洛的身上: “今日之事虽然是浩儿不懂事,然而你身为大皇子,做出如此之事,也是荒唐!今后你定是得改改你这性子,不要再做这种与你身份不符的事儿来。” 朱常洛低着头: “儿臣知道了。” 郑贵妃与庞保喜滋滋地走了,对于郑贵妃来说,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她洵儿平安的信儿来得要紧,她马上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在她儿子从远方来的信上了,如此一来,如今在原地的,只剩下了妤儿和朱常洛。 “起来吧。”朱常洛见郑贵妃走远,对妤儿说道。 此刻暖阳刺破了天空的乌云,柔和地照耀在两人的身上,空气中是青草与雨后泥土的香味。 妤儿狼狈地起身,大难过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窘迫:衣服上满是泥水,钗环也是散乱不堪。 她如今又一次见到了这个玉兰树下的少年,然而这时候,一切都不同了。她不说话,只是不知所措地站着。那少年也在她的不远处,定定地望着她: “你的嘴角在流血。” 他的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神情,然而他的教养,又不许他上前有任何造次的行为,他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着。 远处又传来了一个老嬷嬷的叫喊,原来是朱常洛的乳母李嬷嬷找朱常洛不见,于是便蹒跚着寻来了,妤儿惊诧不已,慌忙要走,然而朱常洛却喊住了她: “妤儿。” 他不忍看着她就这样离去,然而他并不是个巧言令色,能说会道的人,如此一来,竟然是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了。 李嬷嬷走到他们身旁,看到妤儿脏兮兮的模样,也是惊诧,简单地问询了几句,李嬷嬷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轻声说道: “姑娘这个样子,怎么回秀女坊呢?倒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回永宁宫去,那里有换洗的衣裳。” 妤儿一惊,赶忙推辞,朱常洛赞同李嬷嬷的话,诚恳地说道: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们永宁宫并不是仗势欺人的地方,我的母妃,她是个极其仁慈宽厚的人,她平日里对下人们也是很好,见你这样,是绝对不会给你脸色看的。” 妤儿还想推辞,然而她一抬头,便望见了朱常洛那双乌黑而深邃的眸,那双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带着诚恳,带着不安,带着和善…… 她仿佛又觉察到玉兰花的香气了,眼前的这个温润的少年,是这样地温和,然而刚刚他为了她,几乎是奋不顾身,不计后果地和五皇子起了冲突……如此一来,她对他又还有什么害怕,还有什么担心呢? 她的心里不再有迟疑,而是豁然开朗,她抬起头,露出了笑容: “奴婢谢大皇子恩典。” 朱常洛喜不自胜,一旁的李嬷嬷也点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