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虽与战神是死敌,但是,对于他的传人,我不会动她分毫。”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话,拓跋迟一甩衣袖,大踏步地走开。他麾下的人,跟在他的身后,像是退潮的海水一半,瞬时就退得一干二净。
“公子?”贺星从大石之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胸前的衣裳之上,还有斑斑的血迹,正是那日被天蚕丝反弹所致。
冯弘站直身子,目光从漆黑如墨的潭水之上,慢慢地挪移到跪坐在岸边如同雕像的男子身上,眼中泛起一抹半是怨恨半是怜悯的神色,许久,他才喑哑着嗓子说道,“我们也走吧!”
这些人的离去,没有引起太多的骚动,跪坐在潭水边的男子,一动也不动,盯着黑乎乎的湖水,就像是死了一般。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自王琳琅坠水落潭之后,他就以一个不变的姿势,跪坐潭边,如同一个被石化了雕像一般。不吃,不喝,也不睡,就那样痴痴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似乎不复存在,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他自己。
在他那凝滞的仿佛结了冰的脑袋里,反反复复地播放在两个画面:一个是王琳琅一枪扎入巨鳄的眼睛里,而她的背后,九折银龙鞭,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刺入她的后心。另一个则是她重伤落水之时,咬紧牙关一枪将自己从鳄鱼嘴边挑飞的情景。这两个画面,如同一把双刃的钢刀,一遍一遍地凌迟着他的心,使得他连呼吸都感到锥心的疼痛。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自己好到不计生死,像是一束光,照进他黑暗冰冷世界的人,就这样被自己一把无情地掐断,生死不明
每每想到这里,万箭穿心般的后悔,孤独绝望的情绪,就像是狂潮一般涌上他的心头。使得他一瞬间,直觉得万念俱灰,只想就此死去。
他的手微微一动,痉挛般抓住了地上的银龙鞭。轻轻地一个抖动,鞭子自地上腾跃而起,像是一条出动的蛟龙一般,带着无数倒刺的尾翼尖尖地竖起,正对着他的后心。
也许是感觉到了主人心中的决绝与苍凉,那银鞭轻颤,竟发出了低低的悲鸣之声。
忙在水下寻人的文轩,刚一上岸,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一抬头,他差点魂飞魄散,“公子,不可”
可是,纵使他的速度快如闪电,慢了,还是慢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鞭尾,深深地扎入了主子的后背之上。
噗!箫博安喷出一口血,身子一歪,轰然倒地。
“公子,公子,”文轩一个箭步,双膝着地,心胆俱裂地扶起地上的那个人,豆大的泪珠,从这个铁汉子眼中,滑落而出。
“我想尝一遍她尝到的痛,”箫博安轻轻地说道,“果真是很痛!”鲜血如同小溪,不断地从的他的嘴角蜿蜒而下。
“长生,长生,”文轩几乎被这一幕吓破了胆,他高声大喊,声音之中有掩藏不住的惶恐和惊惧。
正躲在岩石后面打盹的长生,被这两声吼叫,惊得一个魂飞天外。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将而起,“怎么哪,怎么哪?”
待到急匆匆地冲到那两人处,看到那惨绝的一幕,他亦是惊得差一点撅了过去。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珍贵的护心丸,哆哆嗦嗦地把它塞进了箫博安的口中。然后急点他颈边穴位,只听到一阵咕噜之声,那药丸子滚落而下,进入肚腹之中。
文轩一个手刃劈下,那个本就虚弱不堪的人,脑袋一歪,瞬时就晕了过去。
“文轩,你怎敢?”
“还在磨蹭什么?赶紧将银鞭从公子后背取出来!”文轩抬头,虎目含泪,朝他一阵嘶吼。
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仿佛影子一般的近卫,此时,突然像火山一般爆发了。
长生默默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吞下了即将蹦出口的话,快步地走到箫博安背后,待到看清银鞭扎入的位置,他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主子可真是狠啊,不仅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这倒刺林立的鞭子,正好扎入他的后心中央位置,不偏不倚,正中中心!
数名暗卫赶来,十几把火把的光,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照得明亮而灿烂。可是,对于长生来说,这样的光,不仅带来了光明,还有光明之下的阴影。他几乎一半凭视觉,一半凭感觉,才将那倒刺森森的银鞭,从箫博安的后心给取了出来。
待到他处理好伤口,包扎完毕,一个趔趄,头晕目眩,差一点摔倒在地,却被身后的一名暗卫接住,才避免了摔一个头破血流的命运。
刚刚站稳脚跟,却听到文轩倒抽一口凉气,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悲鸣之声。
“怎么哪,怎么哪?”长生心惊胆战,急吼吼地问道。
“长生,你看!”文轩声音低沉喑哑,似是难掩悲痛。
就着火把明亮的光芒,长生一眼望了过去,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雷击一般,彻底地怔住了,就连身边的暗卫们,都一个个地呆凝住了。
倚靠在文轩臂膀上的那张脸,依然是刀刻斧削,俊逸异常。可是,鬓角与额前的发,已然变成了白色,如同寒雪一般,堆砌在头顶,触目惊心。而其余的头发,则变成了黯淡无光的灰色,在摇曳的火光之下,闪耀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光芒。
“公子,”长生双膝下跪,用手撩起了散落在箫博安额前的一缕白发,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汩汩而下。心中因着他对小舞出手的最后一丝怨念,在湖风之中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看起来很冷漠,残酷无情。可是他们并不是天生如此。他们只是被困在自己心中的泥沼里,不断地挣扎,却陷得更深,走不出来。
可是,有些人却很温暖。像是明媚的阳光一般,不仅照亮自己,而且还会温暖他人。多么希望孤独的人,会遇到这些温暖的人。不是拉着彼此一起跌入深渊,而是被对方拽出浓郁的黑暗,来到三月灿烂的阳光里,沐浴在和煦温柔春风里。
可是,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当真会这样安排吗?在奔泻的时光洪流之中,有许多的人或事,会在经意或不经意中被丢掉,待到再相遇,亦是沧海桑田。
那一扇扇幽窗之下,烛火之旁,又会有多少的新故事,在重复地上演,温柔地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