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却是连柳依依都没有想到的突变了,她原先有过考虑,也只想过会罚她一番,现在竟然是直接要把她送出府了。 她抿了抿唇,正在考虑要说怎样的一通话,才能让坐在上头的那位老祖宗回心转意,还不等她想好,老夫人就又说,“但我思前想后,终是念你昔日孝顺,也怜惜你遭逢突变,便还是留你在府里。若是再有下一次,我不管是何缘由,只管是将你送到乡下宅子里,或是你自持裕王妃的身份,便叫裕王府的人再接你回去也都罢,都是要将你送出去了。” 柳依依没有抬头,心里却对这个老人嗤之以鼻,昔日柳细梦在家时,凡事勤勉乖巧,出去做的事也大多为靖国公府挣了颜面,于是老夫人在提起柳细梦的时候便把她当做宝贝,恨不能让京城所有夫人老夫人们都过来羡慕一番,后能赐婚裕王,靖国公府更是水涨船高,她见到柳细梦便更是看到心肝一般了。 说她格外疼爱柳细梦,且不说这其中她虚荣的成分占了多少,只是时到今日也算是看了个清楚嘴脸。 柳依依不是柳细梦,她对这个府里的人没有一点感情,即便是毁了堂姐的亲事,在她眼里,也就是教训了一个和她十分不对付的人,她不怎么可能产生愧疚之情。 又听老夫人和柳乐萱说,“你也是,事情既已是发生,你便是再哭再闹也是挽回不了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只与你说一句,如今国公府还在,你是国公府家的姑娘,自然是不愁如意郎君的,那楼珏诚不识好歹,你又何必如此放不下。” 再说下去便是显得柳细梦巴着楼家了,她自是不好再说,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看向柳依依的时候仍旧改不了咬牙切齿。 老夫人自是将这些看了个清楚,可她也不点破,敲打到这个份上也就差不多了,她起身就让人扶了出去。 柳依依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等人都走完,她吩咐楚吟和幽歌把门关上,只留三人在卧室里,柳依依坐在床上晾膝盖上的药,“你们和我说说,现在我……就是你们姑娘,手头上有多少可以支配的银子?” 楚吟和幽歌对视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去,明显是对她仍有防备,柳依依早就已经准备好剧本和台词了,“我实话与你们说了罢,其实昨夜我就算出,你们姑娘的归期,仍是尚早。” 两人猛地抬头看她,在楚吟和幽歌的世界里,这个不是菩萨,这是个妖怪,可能是对人间有所求,可是她来到柳细梦身上之后,就没有吃到过什么好果子,想来应该不会从这件事上骗人的。 柳依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盼着你们姑娘早日归来,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你们该瞧出我最近时运不济,原是想这段时间试着能不能成事,可怕是使不得了,所以我便想明白了,既然是还在你们姑娘的身子里,我少不得还是要爱惜一些的。” 这些倒是说进两个丫鬟的心里了,她一来,柳细梦的身子就好像没好过,不是伤到这儿就是碰到那儿,比过去十几年都伤的多,楚吟问她,“你要银子做什么?”到底还是松动了。 既然是松动了,那就好忽悠了,柳依依笑了起来,“我想要知道现在手上可以支配的银子够不够买一小套房子,也不用大,就你们这儿最普通的宅子就成。” 楚吟颦眉,“要房子做什么?” 柳依依总不能说,好给我自己找一条退路吧,假设有一天真的被赶出来了,她是不会去乡下宅子的,那里有什么在等她她也不敢想,至于裕王那里怕到时候也去不了了。 她垂了垂眼,“若是你们听我的,便去做,若是你们根本懒得听我的话,那只管当我没说,只是今后若是真有什么事发生,可不要后悔今日。” 幽歌伸手去拉了拉楚吟的袖子,好一会儿楚吟才点头,“知道了。” “要找一处隐蔽一些的,不要太大,最好也不要有是非的宅子。”她突然补充了一句,“也不要写我的名字。” 楚吟问,“那,要写谁的?” 柳依依瞧了瞧外面的春景,她的房间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很远,两三树的柳枝细腰弯弯,她突然就红了眼睛,喃喃道,“杨柳依依,就用柳依依这个名字吧。” 楚吟低头应了,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平常。 可是柳依依却在想,会不会一年,两年,她都要这样生活了,或者更久,五年,十年,她都要寄居在柳细梦的身子里,有时要应付这些已经发现她不是柳细梦的人,有时又要假扮柳细梦去应付别人。 时间久了,会不会所有人都忘记了,都把她当成真的柳细梦了,她会不会就真的成为了柳细梦,那么柳依依呢,她自己的,还会有人记得吗? 柳依依突然撇开头,闷声说了句,“你们都先出去。” 两个丫头虽然纳闷,可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柳依依听她们把门关上的声音,眼泪还是没忍住就决了堤。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活了这么二十多年,事到如今唯一的愿望,竟然变成了,只是希望可以做回柳依依,让别人知道,她是叫做柳依依的,似乎就这么一个愿望了。 不爱伤感的人伤感起来就有些不得了了,柳依依也是饮泪哭了许久,直到日落黄昏了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她看了看自己红肿的膝盖,因为是别人的身体,所以每一次的疼痛都在提醒着她,这不是一个梦。 . 一入四月,日头就越发的大了,原本就不耐热的柳依依更是早早就感受到了夏日的气息,她让人翻了好几把团扇出来,早早就开始用了。 没有空调的夏天,柳依依是一想到就开始犯头疼。 这一日柳依依伏在桌面上给自己打扇子,又一次的问说,“我真的不能再吃一盏冰碗吗?” 她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更是没脸没皮的在撒娇,“就一盏也不行吗?” 楚吟是看也不想看她,只是硬着心肠,“都说了,你的身子吃不得那么多冰,一会儿仔细又闹肚子疼,你之前不是答应了……” 她一念经柳依依就头疼,连忙举手投降,“不吃了不吃了。”她呼出两管热气来,“真的是好热啊。” 幽歌从外头走过来,笑意盈盈的样子,“姑娘,一会儿绣娘和丈衣所的人会过来,夫人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天儿渐渐热了,姑娘也该是做几件夏装了,不要到时候匆忙了,来不及准备。” 柳依依对做衣服没有兴趣,可耐不住两个丫头都开心的要命,也不好扫兴,就勉强表现的有点期待。 丈衣所的人似乎是和柳细梦非常熟悉,客套的行了礼之后就过来量她的身子,之后又轻声和柳依依玩笑,“姑娘到底是嫁人了,才刚入夏,身子竟更是抽条了。” 她这话颠三倒四,既是姑娘,如何嫁人,柳依依刚浮上一个尴尬的笑脸,就听到外间是杨氏的笑声,她没有一点克制,充满愉悦的声音传到里间,“细梦,快点出来瞧瞧,是谁来了。” 柳依依把外衫穿好,又出去见杨氏,见她带了一个穿粉紫春衫的女孩儿,之所以是说女孩儿因为她还着姑娘发髻,而且看去无比的稚嫩,这样稚嫩的姑娘一举一动却瞧着格外有章法。 杨氏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我这日日是盼着念着的,总算将你表妹给盼来了。”她又去看了看柳依依,呀了一声,“正巧你也在做夏衫吧,我看是给你表妹也做几套。” 说着去拍了拍那女孩儿的手,“这一次姑母可是要留你多日了,你可不要又是着急回去。” 那姑娘抿唇微笑,又看向柳依依,徐徐的福了一福,“表姐,多日未见,采薇甚是想念呢。”柳依依客套的笑笑,心底是涌上了一阵奇怪的念头。 总觉得这位表妹的姿态,特别的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