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溪目光森然地看着秦嶂瘦的凸起的一根根肋骨,无论是前胸下腹还是后背,几乎遍布伤痕,有些是年轻时候在战场上留下的伤,有些却是被人殴打所为,甚至还有不少地方如今都是青紫的,狰狞恐怖。
他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杀意,眼前都是上辈子自己在乱坟岗找到的那些被野狗啃过的遗骸,心里把秦家所有人的名字挨个盘算了一圈。
秦嶂怔了一下,他是从战场上出来的人,对于杀气最为敏锐,虽然已经废了九年,却依然清晰地察觉到身后之人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
他在......心疼我?
秦嶂脑海中猛地划过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又被他立刻压了下去。
他喉咙动了动,只觉得这位熙王骗人的本事还真的有些可怕,让他几次三番都信以为真,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相信楚家的人,因为他们都是没有心的......
“......太多了,记不住。”秦嶂这一句话,差点又让楚越溪想去血洗将军府。
他将毛巾尽在热水里,一点一点擦拭着秦嶂苍白羸弱的身体,动作轻柔小心,生怕又弄疼了秦嶂,然而就是这种轻柔和小心,却让秦嶂几乎是咬着牙在硬扛,感觉这比疼痛让他更加无措,几乎要溃不成军。
他感觉这个楚越溪比谁都可怕,比那些害他打他的人更加让他无法招架,那些人带给他的不过是伤痛,而这人的小心和温柔,却能要了他的命。
“殿下,臣.......臣自己来......”终于,秦嶂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按住了楚越溪的手,颤声说道。
楚越溪怔了一下,看着他被蒸汽熏红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雾,有些可怜,忍不住用手指帮他轻轻擦去了那些水雾,秦嶂全身一震,猛地朝着后面躲了一下,似乎有些受了惊吓。
“你怕我?”楚越溪眸子一暗,声音中夹杂了一些委屈。
秦嶂胸口一窒,莫名地就觉得自己欺负了人,算起年龄,他今年二十六了,而这位熙王殿下应该十八左右,自己大了他整整八岁,楚越溪比自己那个二弟还小一岁,这样委屈地说着话,让他有了一种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殿下尊贵,臣不敢......”
“越溪,我叫楚越溪,以后你可以这样叫我。”
楚越溪一点点解着秦嶂缠在一起的头发,可那些头发许久没有打理,早已经系成了死结,他解了半天都没能解开,小声问道:“怀章,你的头发都打结了,我想剪开一点,行么?”
他虽然是黄鼠狼得道,却也听过人间的规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剪了发,那是对双亲不敬,可楚越溪着实对着秦元化那糟老头子敬不起来,只是担心秦嶂会在意他已经去世的母亲。
秦嶂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茫然地点了点头,楚越溪这才用小剪子将死结剪开,将他的头发理顺,清洗干净,小心地梳着。
“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所以我才要嫁给你,就是想守在你身边。”
“这圣旨不是皇帝赐的,是我瘸着腿去求的,你别怕我,我也知道平白让你娶个男人你心里委屈,但是我真的是帮你的。等你的身体好了,若想找个女子好好过日子,我不拦你,但是在那之前就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秦嶂彻底沉默下来,沉在水中的手掌死死地攥成了拳头,他能感觉到一双手轻轻地为自己理着头发,像是许多年前的母亲,温柔又小心,那轻柔的动作和温暖的指尖让他险些掉下泪来。
也许是冰冷了太久,也许是孤寂的时间太长,又也许是真的忍受到了极限,在这一刻,他是如此贪恋着这一时的温柔和暖意,秦嶂明明知道皇家的人心肠都是冷硬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靠近身后的温暖。
算了,他倒是要看看,这温暖会不会将他灼烧到万劫不复。
“好。”
“那我现在抱你出来?”楚越溪笑着问道,然后就看见秦嶂苍白瘦削的脸上突然浮出一点淡淡的绯红。
“殿、殿下......”
“怀章,你又忘了。”
“......越溪......”
“嗯,别乱动。”
楚越溪笑眯眯的将人抱了出来,直接用大布巾裹了,又套上了白色的里衣,将头发擦干后轻轻地拢在后面,终于又看见了一点秦嶂当初的模样。
真好看,这么好看的人是他夫君呢。
而秦嶂被他放到温暖柔软的床褥上之后,在楚越溪的牵引下缓缓躺了下来。
“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让大夫来给你看看,如果有事就喊我,我就住在隔壁。”
楚越溪越看越觉得秦嶂好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发顶,这才感觉自己这副身体到底伤势未愈,也有些扛不住了,于是给秦嶂掖好被子就回去了。
秦嶂怔怔地躺在床上许久,眼皮动了动,似乎想要睁开,最后却还是轻轻阖上。
他伸出手在自己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却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又过了一会儿,他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