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想错了,城内的混乱并不是官军造成的。袁宗第召集的那点人只够控制南门的,但是他们在城中到处叫嚷“破城了”,却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绥德的街头,最近几个月内已经积累了大量的流民,这些人大多是附近的破产农民,由于衣食无着涌入城内乞讨。但是城里的居民也没什么食物可以施舍他们,州衙组织一些大户出钱,在街上开了粥棚,粥棚用来熬粥的都是陈霉朽米,而且数量很少,每天为了争抢这点食物都会发生斗殴,至少出一两条人命。最近天气转热,长期无法果腹的饥民的健康状况进一步恶化,每天善堂的仵工都能往城外的乱葬岗扔二三十具路倒尸。更可怕的是,这些尸体到了第二天就不见踪影,只会发现零星的骨头,至于到底是进了野狗的肚子,还是被另一种更可怕的生物吃掉,那就不得而知了。
灾荒之年,很多小米行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比如说刘芳亮用来困住官兵的那家米行,老板在去年就因为债主催逼全家上吊了。此时绥德城内还在运营的米行只有一家,那就是本州最大的米行“德善记”,他家的粮食已经卖到了七钱银子一斗,而且还是限量发售。
这种面向斗升小民的生意,不是德善记最主要的营业项目,这家米行的主要客户是延绥镇的边军。边地银多粮少,物价腾贵,利润空间很大,但是若不打点好各位军爷的门路,这生意也是做不成的。德善记的合作伙伴,便是神木参将艾万年。可是由于米脂县突然发生了饥民起事,艾万年的老爹艾应甲也被砍了头,德善记刚刚趸来的一批粮食便不敢贸然北送,而是留在了绥德。
大宗粮食入仓不可能保密,绥德大街小巷很快就传开了这个消息。德善记的掌柜宋茂德当然也知道这批米粮在这灾荒年月贵如黄金,很可能有人惦记,于是花重金雇了大批护院。
绥德人对德善记恨得咬牙切齿。去年交秋粮时,为了缴纳辽饷,种粮人只能卖掉粮食变现,德善记利用与官府的关系和垄断地位,大肆压低粮价,现在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又哄抬粮价,甚至有粮也不卖。把粮食送到神木去,卖给边军乃至蒙古人,所得利润更高。
商人低进高出是谋生的手段,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德善记仗着官府势力排挤同行,操纵价格,甚至雇用流氓使用各种黑手段,早已越过了正常经营的底线。这两天绥德市面上更有消息说,德善记准备把米运走。本县天天在饿死人,米行却要往外出口粮食,满城的饥民已是群情汹汹。uu书库uusk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