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河东狮坐镇,郝自强变得分外安静。以前忙完农活的他总愿意点根旱烟,或者和朋友喝点小酒,可惜自从肚兜事件之后,他彻底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
郝自强以前走路总背着手,公鸡般昂首挺胸。现如今被彻底灭了威风,成了落魄丧家犬,遇见熟人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
自从摆了郝自强一道,许长君顿觉大仇得报,连呼吸都变得松快起来。他很感激沈妍希,决定亲自下厨,坐一桌好菜报答恩人。
说是好菜,在这个连猪肉都吃不起的年代,能吃碗纯粹干净的白米饭,便是极致的待客之道。
许长君特地拿出珍藏许久的糯米粉,加水揉成一个个光滑圆润的小剂子。开火热锅,添了几块猪油在里面,再把糯米团放进去。没过多久它们便被煎得外焦里嫩,滋滋作响,又香又软的糍粑新鲜出炉了。
少年很是猴急,铁锅还丝丝冒着白烟,他便伸手去够糍粑。沈妍希出声提醒:“小心点,烫。”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猛然收回手指,“嘶”得倒抽着冷气。
沈妍希看他这馋猫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许长君看着女孩娇俏的眉眼,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和清浅的梨涡,整个人的戾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沈妍希差点看呆了,她很诚实地说。
许长君却别扭地移过头去。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少年还是没能习惯女孩这种放肆且随意的态度,他总觉得沈妍希看异性的目光过于直白热烈,然而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气氛有些尴尬,少年咳嗽两声岔开话题:“快些吃吧,不然该凉了。”
他们还另外留了几个装在搪瓷缸子里,等许婆婆放工回来吃。
饭才吃了一半,隔壁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沈妍希站起来四处张望,许长君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端着饭碗坐得四平八稳。
“这是怎么了?”沈妍希皱起眉毛满是疑问。隔壁陈大娘是她见过最温婉的女子,逢人总含着笑,虽是半老徐娘,却也风韵犹存,还从没听见过她如此不顾脸面的放声嚎叫。
许长军将一块糍粑丢进嘴里细细咀嚼,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你不知道,应该是陈大娘的丈夫回来了。”
陈大娘还有丈夫,沈妍希暗暗吃惊。来这稻香村将近三月,她只见陈大娘独自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以养活家中两个女儿。本以为她是中年丧偶,没想到丈夫还健在。
沈妍希听着哭声越发凄惨起来,便再也坐不住了,冲着少年喊了句“我去看看”,然后风一般冲出家门。
摊上这么个爱管闲事的知青姑娘,许长军当真觉得自己毫无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却在即将进门的时候生生停住了脚步。
两个少年呆愣在门口。
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凶神恶煞,还保持着左手拿着胶鞋高举的姿势。他转过脸看着两人,冷峻的眸子放射出清冷的光芒。
“呜呜呜——”陈大娘搂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孩,披头散发地躲在角落哭泣。她脸上身上全是鞋印,看上去狼狈不堪。
最小的女孩只有两三岁,鼻涕眼泪一股脑涌出来,她看起来怕极了。小女孩蜷缩在妈妈的怀里,只会说些简单的哀求:“爸爸,不打,不打……”
看着母女相依为命的样子,沈妍希不自觉悲从中来。她鼓起勇气拦在中年男人面前,强迫自己抬头对视,质问的语气却极其尖锐。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打老婆孩子,算什么英雄!”
大胡子冷哼一声,颇为不屑,但还是扔掉了手里的胶鞋。因为越来越多的村民闻声而来,他虽是暴虐,但也丢不起这个人。
“真是晦气,娶了你算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肚子里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前世怕不是个丧门星。”他说完泄愤似的在家里乱砸一通。
村民们虽是围观,但不见一个人上前帮忙。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长里短的琐碎,向来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别人也断不能插手。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各有命啊。
沈妍希赶紧上前把陈大娘扶起来。半跪在地上的时间长了,陈大娘的腿脚发软,站起来摇摇欲坠。和小女儿在怀中嘤嘤哭泣的样子不同,大女儿虽然发抖,但还是强忍着惧意,对男人怒目而视。
看着陈大娘柔善可欺的样子,沈妍希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大娘,大叔他对你这般,你就没有离婚脱离苦海吗?”
大娘立即瞪大双眼盯着少女,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抹干眼泪,似是自言自语道:
“离婚,我哪有脸面离婚……他说得对,我生不出儿子,大概是上辈子罪孽深重,所以老天爷才来惩罚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