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鸣蝉在树上聒噪，让沈妍希越发觉得心烦意乱。她把被水打湿的外套拧干搭在牛背上，牵着水牛上了村里的土路。少年主动帮她扛着锄头，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那个……”沈妍希想起上午答应何晴的事，犹豫着开口：“小许啊，我最近农事也忙，实在没太多时间陪你读书学字。不过你别担心，我帮你找了个好老师，你见过的，就是前些天刚来的那个何晴。”

她半响也没听见回应，转头去看时发现少年早已停下脚步，垂头站在原地。

“你不要我了！”少年猛然抬眸，话说得笃定。不是委婉的疑问语气，而是感情旺盛的感叹句。

沈妍希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好聚好散。”

话音刚落，少年扔下锄头，风一般地跑远了。沈妍希跟在后面追了几步，奈何许长君似是脱缰的野马，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沈妍希：“……”

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呢？

*

许长君到底还是换了师父，原来他一直跟着沈妍希，现在倒成了何晴的跟屁虫，只不过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

沈妍希也有点不习惯，不过一想到自己深明大义之举会被记录下来供后人传阅，她瞬间就想开了，成日里还是吃吃喝喝毫不耽误，又活成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陈大娘到底还是和络腮胡子离了婚，不过并非她自愿，用村里人的话来说，陈大娘是被“休”了。不仅如此，络腮胡子还带着别的女人正大光明回了村，逢人便显摆女人肚子里的“货”，说她蜂腰肥臀尖肚子，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为此陈大娘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一哭二闹三上吊，吓得孩子们成日里胆战心惊，时不时抱成一团痛哭流涕。多亏了沈妍希和许婆婆这些邻里街坊的好言相劝，陈大娘才渐渐平复过来，誓与过去一刀两断。

沈妍希对此深有感触，渣男这一奇妙物种就像是杂交水稻，代代相传日新月异。不过也不必惋惜，只当是青春喂了狗，擦干眼泪，明日太阳升起时，依旧要好好生活。

离婚的事情告一段落，陈大娘特意做了双绣花鞋送过来，指名道姓要沈妍希收下。

她说：“小沈，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大娘没什么好报答的，只能做双鞋表达心意。”

沈妍希推辞许久，最终还是耐不过大娘的坚持，只能乖乖听话。这鞋子样式精巧，少女爱不释手，当场就穿上走了两步，大小正合适。

沈妍希说：“大娘，真好看。”看得出女孩是真心喜欢，还扯着衣角原地转了两圈。

从外面气喘吁吁跑进来一人，进来瞥了一眼沈妍希，很快又把目光移开，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将里面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少女眼尖，看见许长君手里拿着一本名人语录，封面正是那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沈妍希惊喜地说：“小许，你会读书了呀？”

少年用袖口随意擦拭嘴角的水渍，对沈妍希的提问不屑一顾。只见他皱眉粗嗓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还会背诗呢。”

“那你背一个听听。”

许长君脱口而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完他就愣了，自己明明还生气呢，干嘛还要听话背诗。

他愤懑地抬头，正撞上女孩笑意盈盈的眸子，霎时间看呆了。他别过脸去，隐忍而克制地咳嗽起来。

沈妍希冲他伸出大拇指，啧啧称赞道：“你背的很好。”她是真心为少年高兴，秋水剪瞳般的杏眼弯成两轮新月，整个人周身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芒。

傍晚各家各户升腾起袅袅的炊烟，归巢的乌鸦在枝头叫的起劲。许长君往灶台添了把柴火，使劲拉动着风箱，跳动的火焰映红了少年的侧脸。

沈妍希帮着许婆婆和面，今天看来是个好日子，郝建国代表公社给许家发了几两豆沙，于是他们一致决定做豆沙包打牙祭。

发好的面膨胀得松软洁白，沈妍希把它们擀成薄薄的面皮，再往里塞上红豆馅，香甜可口的豆沙包就做好了。许婆婆把它们拿到蒸笼上去蒸，不出一会儿就冒出丝丝缕缕的香味。

饭做好了，豆沙包配小咸菜，虽然简单质朴，但到处洋溢着浓浓的幸福。沈妍希和许长君两个少年吃的酣畅淋漓，许婆婆看着他们嘴角噙着笑意。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放下手里的馍，神色严肃地低声说：“小沈，小君，你们最近不要去村东头的荒地。”

他们不明所以，疑惑发问。许婆婆叹口气，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重。

“听说那里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