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你这个混账,不准抢老子的鸡腿!” 正在打盹的钱县令陡然惊醒,他惊望向周围,好一会儿才确认了刚才那声气势汹汹的怒吼的来源。 他挪动脚步,轻手轻脚地凑近床边,试图听清白芨梦中的呓语。 “那红色的……血、血……” 白芨甫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张大如脸盆的脸。 “什么人!?”未看清这人的长相,他已条件反射,一脚踹向对方的心窝。 “嗷嗷嗷啊!” 钱县令被踹飞出去,连刚进门的郑师爷也被他撞翻在地。两人滚在了一团:“哎呦哎呦,我的老腰……” 郑师爷感觉到五脏六腑挤在了一起,但也顾不得疼痛,赶紧去看查钱县令的状况:“钱大人,你没事吧?” 钱县令一把将他推开,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地凑上前,紧张地问:“江大人,你没事吧?” “你……”白芨的眼神清明了些,他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我……本钦差为何在此处?” 钱县令愣了下:“大人您忘了?早上前去验尸的时候……您已经晕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白芨一惊:“什么?那案子现在审得如何了?” 钱县令的神色略有迟疑,他忐忑地道:“因为大人晕过去了,下官便中止了审理,让他们先回去了……” 白芨脸色一僵:“谁准你中止审理的?你……” “可是,大人,现在夜已深了,下官为大人准备好了宴席,请大人一尝桃城的特色菜。”钱县令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至于那件案子,等明日再议,如何?” 白芨眼珠一转:“特色菜?” 钱县令赶紧道:“没错,大人初到桃城,想必还未尝过这里的特色美食,下官特地找来几名一品大厨。” “这……”白芨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说道,“既然钱大人如此有诚意,那本钦差便赏你这个面子吧。” “好好好。”钱县令顿时眉开眼笑。 *** 白术回来后,将县令府里的状况一一汇报给沈衍。 说到白芨被钱县令一顿宴席收买了时,白术不由得拧起了眉:“白芨这家伙真不靠谱,关键的时候总出岔子。” “今天在堂上,他的表现还算不错。”沈衍放下手中的茶盏,淡道,“也没指望他能够做什么,既然已经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那就由他去吧。” “是。” 虽然已经得到了线索,但目前的情况仍不容乐观。 沈衍执起茶壶,为姜妩斟满,方才开口问道:“姜姑娘,你是怀疑韦府的那名丫鬟?” “没错,三人之中,唯有她的证词最可疑。”姜妩眸中带着道不清的情绪,“但这么点证据,不足以推翻她的供词,而且,也未必是她的证词有问题。” 听雪一头雾水:“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奴婢听不懂?” 姜妩解释道:“两个可能,一是这丫鬟和韦依依遇害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那么她的证词便是假的;二是,有人杀害了韦依依,并将她的尸体搬回到韦府,如此一来,丫鬟的证词便是真的。” 听雪神色纠结地斟酌着她话中的字句,直到姜妩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听雪,你今日可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啊?我……今天堂前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奴婢连挤都挤不进去。”说起这事,听雪真是满腹怨念。 啾啾这一天也跟着听雪。 与她截然相反,啾啾则是兴高采烈。它扑扇着短小的翅膀,用别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啾啾啾啾”地和姜妩说着这一天的闲文趣事。 姜妩笑了笑,将一块桃花糕掰碎,喂给它吃。 听雪仔细回想了下,道:“不过,姑娘,奴婢今天倒是见着一件奇怪的事了。” “什么事?” 听雪道:“奴婢从府衙离开的时候,无意中撞见韦员外府的丫鬟和王二狗走在一块,那举动鬼鬼祟祟的,还一同上了一辆马车……” 姜妩动作一顿,立刻抬眼看向她:“韦员外府的丫鬟?是今天在公堂上作证的那名叫锦绣的丫鬟吗?” 听雪不太肯定地说:“奴婢没看清脸,不过穿着素服,应该就是她了。” 姜妩下意识地看向沈衍。 沈衍眸中幽色渐深:“我想,我们明天应该到韦员外府一趟了。” *** 酒过三巡,白芨被钱县令灌醉过去。 可任由钱县令如何套话,始终不能从白芨口中套出一句有用的话。 钱县令打量醉趴在桌上的白芨几眼,这才匆匆忙忙地将郑师爷拉出了门。 “师爷,本官觉得这钦差着实奇怪。自称‘本钦差’‘本钦差’的,就仿佛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钦差似的。”钱县令满腹狐疑地说,“师爷,你说这钦差会不会是……咳,你对此事怎么看?” 郑师爷想了一想,给他出主意道:“大人,朝廷的钦差本应该是十天后才到来。这不到三天就到了,还来得如此巧合,的确很奇怪。不如这样,我们一方面派人去附近的县城打听,一方面继续盯着这钦差。若是真的,那十日后定然没有真的钦差到来,但如果是假的……” 他与钱县令对望一眼,欲言又止。 “妙,妙极了。”钱县令微微眯眼,“没错,十日后便知真假了。” *** 第二日一早,姜妩和沈衍继续乔装成官差,前往韦员外府搜寻线索。 韦员外府,白色的锦缎织成花,挂在牌匾之下。 诺大的府邸静得仿佛只剩下风的哭咽声,姜妩跨入大门,只觉得空气沉闷,到处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姜妩特地留意了韦府的环境布置,果然如苦灯大师说的一样,府中没有一棵花树,甚至连一朵花也看不见。 给二人领路的,正是昨日在公堂上作证的丫鬟锦绣。锦绣是韦依依的贴身侍婢,对韦依依的情况最为了解。 韦依依的闺房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屋子,四折梅兰竹菊的屏风立在门前,绕过屏风,是一桌紫檀木茶几,上面摆着上好的青花瓷器。 屏风后的左方墙壁上,挂着三副字画。 其中有两幅是人像图,画的是历史上有名的美人。 还有一副芍药图,画上还题了一首古人所作的诗——“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麦秋能几日,谷雨只微寒。”(注1) 这首诗由簪花小楷所写,字迹娟秀,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芍药的“芍”字笔锋略有不足,若不是画上的芍药花,以及将诗句连着一起读,难以猜出诗句的首字就是“芍”。 姜妩的目光落到字画的落款处,忽然开口问道:“这些画,是韦小姐所画的吗?” 锦绣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回官爷,是的,这些画,都是小姐空闲的时候画的。” 姜妩又问:“那画上的字,也是你家小姐题的吗?” 锦绣道:“是的,小姐喜欢亲自给自己的画题字。” “她自小便有作画的爱好,就连桃城最有名望的书画大师都对小姐的字画赞口不绝,”说到这里,锦绣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你们说……像小姐那么有才气的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姜妩没有接话,她在屋中绕了半圈,似是不经意地走到了梳妆台前。 妆匣被半拉开来,匣中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件首饰。其他有一根珍珠发簪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根发簪上恰好缺了一颗珍珠。 姜妩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事发的前一天,韦小姐可有外出过?” “这……”锦绣垂下眼睑,略有迟疑地说,“事发前一天,奴婢陪同小姐出门散心,因为她回来得迟,所以早早就歇下了。” 姜妩只“哦”了一声,便将视线移向别处。锦绣暗暗松了一口气,却没注意到一直一言未发的沈衍已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 离开韦员外府的时候,姜妩和沈衍带走了几件物品作为证物,并让锦绣在证词上画了押。 走出韦府大门,沈衍压低声音道:“姜姑娘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那个丫鬟的确有古怪。” 姜妩道:“她……” 突然,两人被一阵喧闹吵杂的声音拉去了注意力。 远处房屋之后,似有火焰高窜,已熏红了半边的天。滚滚的浓烟升腾,仿佛贪婪的野兽,瞬间吞没了天空。 沈衍目光一凝:“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府衙的方向,那边失火了?”姜妩看着不远处的一片火光,心中直觉大事不妙。 两人立刻加快脚步,赶往府衙。 快到府衙时,他们才发现,失火的并不是府衙,而是府衙附近的义庄。 姜妩的心跳漏了一拍:“我记得,这义庄里还存放着其他几起命案的受害人的尸身?” 沈衍没有说话,火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失火了!失火了!快来救火啊!”有人叫喊着,附近的百姓自发提着水桶前来救火。 很快,钱县令也赶到了,他涨红了一张脸,气喘吁吁地急吼出声:“怎么回事?本官不是命你们好好看守义庄的吗?为、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失火?” 看守义庄的中年男子目光闪躲地道:“回大人,是刚刚有人趁着小人去行方便的时候 ,在里面放了一把火。小人回来的时候,这火已经烧红半边天了。” 郑师爷吓了一跳:“什么?有人纵火?那人呢?” 中年男子支支吾吾道:“那、那人跑掉了。” “跑掉了?!你——”钱县令哽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你可有看到那人的模样?” “小人……” 中年男子正要答话,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当即指向围观人群中的一人,斩钉截铁地说:“大人,刚刚放火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