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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现在是五月份,这会儿是下午六点多点儿,天色刚麻麻黑,躺在屋里正一脑袋糊涂官司的梁米听见外边院子里传来一阵哭闹声。

好奇心起来,她翻身下床,掀开布帘儿往外看,这一看可是开了眼了。

大娘正坐在院中地上拍着腿,上半身儿前后摇晃着拖着音儿的哭,边哭嘴里边嚎着“哎~呀~啊~!我命苦啊!梁文你自己说我嫁进来有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啊!

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就算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啊?

这不分家一起过日子是没啥,我儿子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不也不够吃么,还不是看娘怎么分的,我这也没做出什么下作的事儿来吧啊?”

“噗——”骂完大娘头扭向一边用手擤了一把鼻涕往旁边一甩,手往裤子上一抹,然后继续哭嚎。

“这是外贼不来家贼自盗啊!那闺女有什么好补的,这今儿个不是都能起来走动了么,她娘啊……她娘还给她偷鸡蛋吃?家里老少爷们谁舍得吃一口鸡蛋了啊!这是今儿个逮住了,没逮住的时候还指不定弄了多少填了那个赔钱货了呀!娘这要是都不管,那可是偏心的没了边儿啊!

哎呀呀~我命苦的儿啊!日子可没法儿过了啊~~!都饿死了拉倒吧,呜哇啊啊啊……!”

大娘一边保持着双手举过头顶,然后有节奏的放下来拍在双腿上,和着嘴里骂骂咧咧的话,仿佛是在打拍子一样。

时不时的还捶两下自己的胸口,大张着嘴,缺氧的鱼一般想要多吸进一口空气,一噎一噎的,看着撕心裂肺的样子。

旁边二娘听骂的差不多了,过去半弯着身子,两个手拖扶着大娘的胳膊,劝她起来。

“大嫂,别哭了,起来吧,地上凉,咱要是病了,可没鸡蛋补身子呢。谁家还不会生个儿子了,别给自己邀功啊,不然可让娘嫌弃。”

这是劝人呢还是浇油呢?话里话外的刺儿谁呢?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啊!

旁边儿蹲着老大梁文,闷着头也不敢吭声,一劲儿吧嗒着嘴里的烟袋锅子无奈的看着自己媳妇哭天抢地的。

什么情况?

梁米从房里出来,猫着身子顺着墙根窜到大屋门口,蹲着听里边啥动静。

屋子里,老太太盘着腿坐在炕上,老二面无表情坐在旁边的木头椅子上,地上跪着老三两口子。

“三儿媳妇,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平时你也是懂道理会办事儿的,怎么就干出这事情了呢?”老太太看上去气的够呛。

“家里日子是不好过,可也没缺过你一口吃的,真是你心疼闺女,那也不能偷啊!两个鸡蛋能换一斤白面了!够咱全家人快一天的口粮,你看你闺女值当一斤白面么!?”

“娘,我错了,可是米丫头身子真的是太弱了,我这当娘的看在眼里心疼啊!”赵淑芬跪在地上声音抽噎,削瘦的双肩微微的抖动着。

“我从来没想着占便宜,这实在是我没法子了呀!但凡我能有一丁点办法,我都不会动家里一点儿东西的呀!”

赵淑芬抹着眼泪,越说心里越难过。

自己偷拿鸡蛋是不对,可是大嫂要死要活的闹真是一点面子后路都不留。

平时做饭的时候她偷偷煮鸡蛋给她两个儿子,自己也是看见过的,想着都不容易,除了给自己男人说说,再来就烂心里了。

可现在呢,大嫂哭天抹泪好像自己干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她受了天大委屈似的,亏得自家院子是独门独院的,要不然村里的人还指不定怎么看热闹呢。

“娘,淑芬是猪油糊了心,看在她是第一次的份上,饶了她吧,回去我好好收拾她,保证以后再不犯了。”说完眼睛看了二哥一眼,期望二哥能替自己媳妇说句话。

梁诚其实心里也难过,平时他们两口子对大嫂他们也都不错,大嫂做的事情他也知道,没想到现在大嫂竟然能理直气壮的坐院子里哭骂。

这遭罪的可是自己的媳妇闺女。但是现下还是得赶紧先让娘气消了,别再追究今天这事儿。

“娘,三儿媳妇平时厚道,想也是心急踏错了,这次也到是没有损失,就算了吧。”梁武看见弟弟求救的目光,总算是开口劝了一句。

“虽是初犯,可这事情也确实不该,要不罚你以后都有样儿学样儿,这个家规矩还要不要了。你去南屋在祖宗牌位跟前跪两小时好好认错,明天的口粮减半。”想到两个鸡蛋差点儿就没了,老太太气哼哼的。

“老二,去院子里让你嫂子起来,年纪不小了扯着嗓子嚎像什么样子,没得让人看笑话。”

听见屋里老太太说完怎么处理,梁米赶紧又顺墙根溜回自己屋子,心里恨的牙痒痒。

可恶的死婆娘,这也太欺负人了!

弄清了赵淑芬是因为想趁都在屋里休息的空当偷偷煮鸡蛋给自己吃,正准备往锅里放鸡蛋的时候,被出来上茅房的大娘抓了现行,闹到老太太跟前挨了罚,梁米心里既暖和又难受。

娘是真的打从心里对自己好,并没因为现在女孩儿不值钱就真的不爱自己。

梁米也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当下打定主意,不管以后自己怎样,都一定要对赵淑芬好。

那边她娘低着头抹着眼泪出来走向最南边的屋子里去跪祖宗牌位了,爹在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说着什么。

这边二伯走到院子中间,叫还在地上坐着乱蹬腿不肯起来的大娘:“大嫂,别闹了,娘让你起来,三儿媳妇去跪祖宗牌位了,还罚了明天的口粮,你差不多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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