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拜师大礼行得端正,谢家康抬手去扶,差了分毫。
“礼不在外,在心中。”
指尖空空,他收回手,继续朝静香碗里添菜,她抬头轻轻一笑。
“礼多人不怪,与先生同席自是僭越,我多拜一拜,心中安稳。”
瞧她再要俯身,谢家康掩口轻咳两声。
“好了,饭菜若是凉了,又要阿晋再热过,石伯问起,他少不了一顿戒尺。”
“真的?”
“自然。”
移了坐墩近前,静香碗内的菜品已然快要堆不下。
“那就,让他吃一顿罚。”
“为何?”
谢家康动作一顿,静香回头,两颊之上有两个浅浅的笑涡。
“他随侍,却误了少爷的饭点,如何不当罚?”
“此言有理。”
谢家康点头,为静香添了碗汤,她端起就是一顿牛饮,瞧着胃口极佳,他唇角微弯,自盛了些许仔细尝来,也觉肚腹内是真的饿了。
一桌菜品原本于他不过果腹,这一次,竟让他品出些滋味。
谢晋立于门外廊下等候,不多时入内收拾,见饭菜汤品皆是用得干净,就是一愣,继而一喜。
“少爷,这菜式我明日定让小厨房再备一份。”
“记得添份大肉包。”
“是。”
谢晋点头,乐颠颠离去,静香捧着自己圆圆的小肚皮,连打两个饱嗝。
“少爷,吃饱喝足,便不能误了课业。”
“正是。”
执笔蘸墨,谢家康在纸上落字,静香坐在近旁细看。
“阿…香,这是,我的名字?”
“无错。”
他点头,笔锋一转,已作繁复。
“谢…家…”
“最后是个康字,是母亲为我选的。”
“取的是阖家兴盛、福寿康宁之意,对吗?”
“当是此意。”
谢家康微愣,将笔递给静香,自己另取一支执在手中。
“阖家兴盛,福寿康宁,是好意头,今日你且随我落笔,自这几字而始。”
“是。”
日头缓缓西移,时有风过,不见炎热,却觉清凉,她执笔落字间,有墨香混着淡淡的草药香气萦绕在侧,很好闻。
日暮而归,静香坐在饭堂桌前,指尖轻轻描画,仍是那几个字,一只大肉包子未啃完,有人凑近拼桌。
“阿香,昨夜我当真给你留门了。”
“阿云,我知道…”落锁的另有其人。
“小青她昨天吓坏了,才会说那些话,她后悔得很,与我说道整日,你且别同她计较。”
“自然不会。”
静香轻笑,自怀中取出只油纸包,摊开在在桌前。
“我在书斋做足一日,得了几块杏仁酥,快尝尝。”
“嗯,好吃。”
阿云赞不绝口,静香一双眼睛笑做弯弯月牙。
“嘴上若糊了蜜,小青想来不会再同我吵。”
“正是。”
半舟堂院内,青衣小鬟洒扫事未完,不得用饭,幸得后人替她领回,并着几块清甜可口的杏仁酥。
“阿香,晨起是我错了。”
吃人嘴软,自是不假,静香浅笑。
“小事一件,我已尽忘了。”
“在书斋当差,竟如此好吗?”
“在福婶手下做事,难道不好?”
“不是,只是…”
小青垂眸,话未尽,双拳却握紧,似有不甘,静香看在眼里,抢先一句。
“只是,太惦记杏仁酥吗?原是只馋嘴的猫儿。”
“你说什么呢…”
两个小丫头闹做一团,瞧着又是往日的模样了,福婶立在门房外,看了片刻转身而走。账房之内,石远手握帐册心有旁骛,见她进来,迎上前去。
“如何?”
“石管家,且安心,书斋之事阿香只言得了点心,旁的只字未提,我瞧着她是个明白人。”
“不只是明白,倒似揣着明白装糊涂。”
石远蹙眉,思索片刻,已有主意。
“外院人多口杂,她既得少爷亲自照看,还是换处院子住着稳妥些。”
“我昨日气急乱了分寸,说出私逃二字,底下人听到竟嚼起舌根,是我约束不严。”
福婶面有愧色,石远神色一冷。
“无妨,且将此事按下,耐心瞧上些时日,看出哪些是不堪用的,都打发到郊外庄子上。”
“如此,确是稳妥。”
“自然。”
仔细关窗闭户,石远确认四下绝无第三人,方才压低声音开口。
“临安京传来消息,卫夫人要见少爷,约定一月之后。”
“这…此前从未有过,难道…”
福婶掩口,眼中喜忧不定,石远摇头,面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