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猎场之中的海面与龙门之外完全是两个样子。
大大小小的浮岛在海面上移动有的是真的岛屿有的是巨型的龟背还有的干脆是幻影,目的就是诱惑不懂规矩的小妖怪撞上去送死。
白驹竖起脖子四下张望一番,远远地看见四面八方的水幕就知道这片猎场是靠龙门水幕圈起来的。
“这里有很多鱼妖”肖尧坐在白驹背上,双掌合拢,给手机之类的小东西打了道空间术法藏起来“不过大多不成气候,不开智。山海经里记录的那些有本事引起天灾人祸的怪鱼也寥寥无几我估计咱们遇不上……”
白驹抬起鼻尖,嗅了嗅海风,颔首道:“确实没那些东西。那种鱼都是依托着家国气运而生的这里就算曾经有过它们的踪迹,久无人迹的也就渐渐没了。”
肖尧笑笑站起身,顺着白驹的脖子点了几步爬到白驹头顶上坐下:“感知气息这方面我可赶不上你对于那些传说中的东西我也只知道一些大概罢了。生不逢时,我们这个时代的术士见识太少了。”
白驹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脑袋,抬起眼睛试图看头顶:“尧尧你这么坐会不会头晕?”
肖尧伸手摸了摸白驹头顶稍短的毛发有点爱不释手闻言短短地唔了一声,笑着摇头:“不会,你随便转,只要别甩头抖毛就行。”
白驹喷了喷鼻子,小声嘟哝:“我哪里敢呀。”
顿了顿,白驹又顺着肖尧之前提到的话题多聊几句:“也不能说你们生不逢时吧……以前虽然神异的东西多,但术士遇到的危险也多,遇到过大事件还能活下来的术士十不存一。而且那时候不明不白的争端时常出现,多半是为了争一些修炼资源,术士之间的争斗也就频繁得很为了能够在术士界挣到一席之地,许多术士做的事情难免有伤天和,能够得道成为神官的也就罢了,不能证道的入了轮回,下辈子、下下辈子多的是进畜牲道的,日子并不好过。”
肖尧闻言却垂了垂眸,伸手摸摸白驹的耳朵,低声开口道:“像我这种,恐怕不管生在什么时候,下辈子都是得受罪的,还不如生得早些。”
同样是这种命格,生在旧时,说不定还能在白老狗遇到危险的时候替他挡一挡。
白驹耳朵微微一动,敏锐地察觉到肖尧的情绪不太对,却没有追着细问。
肖尧的命格金贵,白驹虽然是个野路子,但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问题大概就在于,肖尧的命格太过金贵了些,一般的名字、一般的家运都镇不住,这才借了尧帝的名给他压了压。
但是,尧帝的名是够硬了,压住了肖尧的命格,却也有很大的后遗症。
这个字克父母,克至亲。
白驹跟肖尧呆了这么久,没在他生活中见到过父母的痕迹,想来这里头也有些伤心事,恐怕还是肖尧的心结所在。
“尧尧,”白驹思索了一会儿,语调挺平淡地道,“命乃天定,但是做什么不做什么,却是人心。”
“能够一路走到现在,都不容易,”白驹不知道该怎么避开肖尧不想提及的话题,于是只能含糊地安抚,“你看,你现在身边有我,往后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哪怕你真的入了轮回要受罪,我这身功德还能抵掉不少罪孽呢,换咱们两个下辈子和乐绰绰有余。”
肖尧被白驹这神展开的话题猝不及防戳了戳心窝子,顿觉五味杂陈。
人妖殊途,许多妖怪与人类之间的爱情其实都不得善终总是人类会先离去,妖怪留守在世上,未来的日子或许能淡忘曾经的感情,又或许经历了一番刻骨铭心,得用余下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时间去缅怀追忆……
以往,或许还有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修士能够修炼得道,享得长生,能与伴侣长相厮守但放在今时,饶是肖尧自觉天赋不差,也不敢承诺两百年以上的时间。
他没料到白驹会有这样一番说辞。
“白哥……我以为你会说,万一我下辈子进了畜牲道,你也不嫌弃我。”肖尧有心想开个玩笑,话到喉头却还是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他能不想许诺千百年、亦或者是生生世世吗?可是千百年他无法延续,而生生世世他又会忘却前尘,或为人,或为牲畜,或为草木蜉蝣。要想一次次追寻……谈何容易。
白驹开窍老晚,从认清自己的心思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天时间,听到肖尧提及这个话题,却仿佛已经深思熟虑过,不假思索便接了话:“咱们以后的生活有很多种可能,端看你想怎么过了。”
白驹观测了一下四周,朝一座浮岛拐去,口中则淡淡地叙说:“如果你愿意寿终正寝入轮回,那我无论是陪你轮回还是留在尘世等你再度入世,都可以……假如你不愿抛舍此生情谊,那咱们结个天地大契、生死与共,或者待你不讳修成鬼仙,也都可以。”
“尧尧,只要你愿意。”
白驹瞧着傻兮兮的,还会在一些很没智商的地方犯蠢但在大事情上却心思通透,往往跳过一切表面的纠结直戳要害,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山神练出来的本事。
肖尧不是第一次听到白驹讲大道理了,每次听完却都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感觉这回也是,也难为白老狗能把情话说得跟讲经一样。
仿佛世上诸多烦恼都不入心。
不曾入心,也不配入心。
肖尧有些怔忪,这几句对话从头到尾也没花多长时间,他却觉得自己整个被洗涤了一遍,往日里沉沉压在心头的问题都仿佛松快了不少倒是白老狗,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讲了多么了不得的话,讲完也只不过是抖了抖耳朵,听着水下的动静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岸边游。
略略缓了缓神,肖尧在白驹头顶坐稳,白老狗就微微一顿,往前游了两步,便直起了身。
足下踩到了“浅滩”,白驹趟着水几步走上了岛。
也是在这时候,肖尧才意识到白老狗的原形究竟有多大只。
白驹这会儿显然是没有整个儿放出原形,不然十一层楼高的大狗子实在是不方便行动他这会儿的模样,就照着假龙门一样意思意思化了三丈高,约莫十米的样子,肖尧坐在白驹的头顶上,活像屁股底下压着一座移动的教学楼。
白驹上岸走了几步,稳稳地垂下头,下巴贴着地面跟肖尧传音:“尧尧,你先下来……我抖个毛。”
虽然可以用法术去掉身上多余的水,但白驹还是觉得抖毛比较爽。
肖尧失笑地拍拍白驹的脑瓜子,站起身顺着白驹的鼻梁往下走了两步,便朝旁边跳了下去。
白老狗侧头轻轻拱了拱肖尧,小心地伸出一点舌尖舔了舔肖尧的脸,接着直起身,后退两步,利索地抖成一只滚筒洗衣机。
肖尧哭笑不得地摘了自己被舔歪的眼镜,擦一把脸,又随手撩起衣摆揩了揩眼镜,重新架回了脸上。
白老狗抖毛声势浩大,一身水撒得跟瓢泼大雨似的那长毛上的水光靠甩自然是甩不干的,于是白老狗抖完毛,身上一阵浅浅的火光掠过,还是靠小法术弄干了自己。
肖尧歪头看了眼白老狗,视线又穿过白驹腹下看向海滩,悄声道:“追上来了。”
仿佛是为了应证肖尧的话,下一瞬,白驹身后的浅滩猛地掀起十余米高的浪头,铺天盖地地朝着两人所在的小浮岛卷来!
白驹不紧不慢地转身,雪白的长毛微微弯曲,升腾起浅白色的火光,飘渺如烟,与他寻常使用的蓝火显然不同汹涌而来的海水当头盖下,还没接近白驹身边一丈距离,就蒸腾成了水汽肖尧抱臂站在白驹身后,身上没有沾到一丝水意。
“我去玩玩。”白驹有些见猎心喜,按耐着性子同肖尧交代了一声,便微微作势,猛地朝着接二连三地海浪跳了过去!
瘦长矫健的四肢轻灵地舒展,白驹足下燃起一朵朵云气般的火焰,身形嚣张地划过半空,径直在海浪中分开一条开阔的大道。
白驹这会儿的模样看上去可不是平时那般无害等比缩小的原形不再像萨摩耶那样毛茸茸蓬松松,一张瘦削略尖的脸上,幽黑的眼瞳带着凛冽的杀意,薄薄的脸部皮毛勾勒出骨骼分明的头颅,唇角微微松开,利齿若隐若现就连那道本不属于白驹的疤痕,都隐隐在这样的状态下露出些同仇敌忾般的气势来。
一声人耳难以辨别的咆哮从海中传来,两人刚刚进入猎场时风平浪静的假象一瞬间被撕裂,海面上此起彼伏地涌动起不规则的涟漪,裹挟着无形的声波朝着白驹发起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