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怜果然让花府的下人将兰草、玉簪、瑞香各抱一盆,跟着织萝出来了。 只是出了花家却没见连镜,想着是一道来的还是一道回去的好,织萝只好给了花府下人一些碎银子,请他们先去千结坊,自己则在连镜回去必经街口的茶摊上等他。 分明有免费又精致的差点请她吃,她却拒绝了,如今却要自掏腰包吃这街边的,织萝不住地懊悔自己真是太傻。 好在连镜也没让她懊悔太久,很快就出现了,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看他的神色,似乎也没打算一定要与织萝一道走,只是他眼尖,一下子看见了捏着点心玩的织萝,本着守礼的原则,才上去打了个招呼,“原来织萝姑娘还没走啊?姑娘饿了吗?这么早就开始吃东西了。” 咦,看来聆悦选择逃婚真是太明智了。只是点头之交,都能被他气到日常想吐血,若是真做了夫妻,真是要出人命了。 “我在等你。”织萝直截了当地道,“毕竟一块出来的,又是对门,顺路。” 连镜恍然大悟,“是在下考虑不周,织萝姑娘是个女孩子,独身出门的确有些不安全。” 好吧,觉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 织萝不跟他计较,只是问道:“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没?” “的确是有些非人的气息,但不是死物,确定是活物的。几乎可以确定……是妖。”连镜认认真真地道,“不过那气息很淡,应该不是常在里面的,而是不小心留在里面的。” “连镜公子还真是深藏不露,这也能感受出来。”织萝嘴上夸奖着,脚下却是轻轻巧巧的几个旋步,一下子闪到了连镜的另一侧,伸手一抢,拿过连镜手里的盒子,“哟,公子还没开张便开始花钱了?荣宝斋的东西都不便宜,公子买了什么?” 连镜倒是大大方方地任她拿,还解释道:“一支钗,用来送人的。姑娘想看随意便是,别碰坏了就好。” 盒子打开,柔和的珠光溢出,织萝也忍不住惊艳了一瞬。荣宝斋的东西果然做得好,一支造型如此简洁的珠钗,但因用料和做工而显得十分华美。这东西别说是一般的女孩子,便是织萝也有些动心。 “送人?连镜公子准备送给谁?” “给聆……待我找到那位姑娘,我就送给她。”连镜笑得有些腼腆。 织萝笑容一僵,“公子知道那位姑娘喜欢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掌柜说是送给姑娘的东西,如果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送发钗是准没错的。”连镜自信满满地说着,“将钗子分作两股,一人持一半……” “你知道送发钗是什么意思吗?”织萝扶额,“还想玩‘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这套!” “对对对就是这句。”连镜十分欣喜,“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织萝其实很想将连镜就这样丢在街上然后扬长而去的,但想了想被她以莫名的理由扣在店里的三只,不得不耐着性子道:“你知道这几句什么意思吗?这是《长恨歌》里的句子,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你要是这都不知道……就简单告诉你,这个故事挺惨的,是唐明皇明明海誓山盟最后却因为自己活命而杀了杨贵妃的故事。所以啊,你对姑娘念这样的诗,是逼着人家打你?” “那……我不念了还不行?” “人家男女之间分钗是赠别用的,你要是一见面就送上半支钗……”咦,那画面真的很美,简直不敢想象。 连镜却很是不服气,“可掌柜的却告诉我,最近老有人去他那里买发钗送给女子呢,都是男女一块去的,听说那些女子可高兴了。” 那……只能说要么人家是真的要分别,要么是因为真爱啊! “织萝姑娘你看,那位大哥刚才和我一起买的发钗呢,你看那个姑娘,收得多开心!”连镜眼神一亮,伸手往前一指。 这条街是邻水的,街口有一座桥,桥边还有一棵大柳树,而那柳树下便站着两个人,看着都是青年男女。那女子背对这边站着,不过看身形便知是窈窕佳人;那男子就面向他们二人,生得还算英俊,但面色有些发白,一定要说……就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这男子生得有些面熟,织萝仔细一想才想起,两年前皇都赏花会,她倒是跟这男子有过一面之缘,这可不就是她刚刚造访过的花家的主人花桥么? 分明家里有个这么好的夫人,却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勾搭其他女子,难怪家丁都会说他的不是。 “织萝姑娘,你看我没说错吧?”偏偏连镜还执著地道。 “快,回荣宝斋去,打听个事情!”织萝转身就要走。 “什么事情呀?姑娘你不问我,怎么知道在下没问过?” 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织萝只好满足他的心愿,随口问道:“这位……先生是常去那里买发钗吗?还总是带着姑娘去的?” 没想到连镜认真地道:“掌柜说了,花先生是常客,几乎隔两日就去。” “隔两日就去?”织萝有些惊讶,“在出事前就去?” “是啊,听说那位花先生在没成亲之前就常去买些女子的饰品,不过从前还不曾带人上门去,倒也不知道送给谁的。只是近段时日起,才总是带着女子登门去的,据说每次带的姑娘都不是同一人。” 就在自己家门口,还敢公然领着其他女子出入,这位花先生真是……让织萝控制不住动手的冲动。 “有句话还是要问。他几时开始这样的……” 连镜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为难道:“到底是人家的私事,不好这么打听吧?何况我们又不是官府之人,掌柜只怕也不会说啊。” 看不出来,到关键时候,这位鸳鸯族的殿下也不傻的。 织萝细细一想,一双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半晌后才拂开连镜的手,“公子说得有理。” 但连镜又开始不怕死地问:“姑娘为何想问这些?莫不是……早就瞧上那花桥先生却不敢开口,然后……恼羞成怒了?” 哎,果然还是没救的! 思忖片刻,织萝还是决定将自己想到的东西告诉连镜,只是有些不方便透露的,还是隐去了。“近几日总有年轻女子莫名殒命,几乎可断定是妖魔所为。而这些女子恰好又去了荣宝斋……这话到底是官府说的还是私底下流传的?有没有人看见?且花家就在荣宝斋对门,上次花夫人韩氏到我们这边来买了点东西,公子便说察觉到鬼气……” “姑娘的意思是……” “我只是猜测,那些姑娘到荣宝斋是确有此事,不过并不是她们孤身前往,而是和别人一块去的,而这人我怀疑是花桥。害了她们的性命,那些姑娘的冤魂不散,缠在他身边,所以花桥身上也沾染了鬼气,而韩氏与他同住一屋,自然身上也就沾染了些许。” 连镜顺着她的话想了半晌,有些惊诧,“听起来是很有道理。只是……大部分都是姑娘你自己猜的吧?怎么能做得准?荣宝斋的古物太多,许多都有器灵,虽还不能化作人性,但灵力强盛可以干扰视听,方才在下也没仔细查探,并不知道那花先生身上有什么异常的气息。” 不全是猜的。那夜来香上的铜铃,组成了个镇压的阵法,通常这么布阵的,几乎都是拿来压伏凶灵…… “还有可能,就是花桥浪荡成性,他的夫人韩氏心怀不忿,对这些女子暗下杀手,所以她身上沾染了鬼气……” 连镜摇头道:“织萝姑娘只怕是戏文话本看多了吧?这事太过离奇,在下实在不能相信。” “呵,活得久了,什么怪事没讲过?有时候,世事却比故事更离奇。”织萝轻笑一声。 连镜想反驳,但织萝却径自走了,到底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走回去的路上,织萝一直在同连镜东拉西扯,却就是不提花家与荣宝斋的事,一直到她进了千结坊。连镜无奈,只好憋着一肚子话,回了自己店里。 织萝一进店,只觉得十分安静,不由得奇道:“怎么都不说话呢?” 前面只有聆悦一人在看店,她见了织萝,有些歉然,“潋潋与滟滟笨手笨脚,刚刚打翻了一架结子,流苏都缠到一起了,我怕影响生意,叫她们到后面去解。”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消一挥手便处置好了,但能叫那两个活宝住嘴,织萝也乐得清静。 “姑娘今天早上走得急,方才花家的人送来盆花之时还有客人在也忘记了,上次花夫人掉了个香囊在我们这儿,还没给她还回去呢。”聆悦有些着急。 织萝满不在乎,“过三日我还去,一并给她就是了。对了,你先把香囊拿给我看一看。” “这……拆别人的东西,不大好吧?”与连镜如出一辙的语调。 反正都和聆悦基本交代了身份,织萝也不隐瞒,“我今日在花家,在一棵花树上见到了镇压的阵法,这本就十分古怪。连镜去城南……” “他那里做什么!”聆悦蓦然拔高了声音。 织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地道:“听说城南的荣宝斋生意做得好,他想去瞧瞧究竟是怎样,我只是碰巧遇上的。” 聆悦这才红着脸“哦”了一声。 分明就是喜欢的模样,只是不知道……连镜真的送了发钗之后,还是不是这样。 “城南女子被害之事,传闻是她们买到了荣宝斋被怨灵附着的古饰才遇害,这是无稽之谈,不过连镜以为其中有什么线索,便去查看。这一去便发现荣宝斋与花家原来就是对门而开的,花家的主人花桥还时常带着不同的女子去买首饰。”织萝正色道。 聆悦却是一脸懵懂,“这和韩氏的香囊有什么关系?” 织萝又仔仔细细地说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总结道:“花桥与韩小怜,总有一人不是好东西。她家遗落的东西,说不定还有些线索。” 蹙了眉咬着唇挣扎半晌,聆悦到底是交出香囊,任由织萝拆。 “你看,这是什么东西?”织萝抽开线绳后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聆悦。 聆悦只一看便认出了是什么东西,失声道:“这是……镇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