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庸庸后,闫氏变得有些不一样。曾经的她,虽然想过要做主母,但一直处在观望状态。可如今,她采取行动了。对此,陈初之说不上是好是坏,她只知道,如果处理不妥陈桓之,将会酿成大祸。 不过,闫氏不愿深谈,她也不便强求。 一晃五年过去,外界局势千变万化。尽管坐在帝位的仍然是旧天子刘雄,但刘雄与董弗的矛盾愈演愈烈。朝堂上争个脸红脖子粗已经变为董弗一个眼神就能让刘雄吓得屁滚尿流。所有人都说,很快,汉室王朝就要改姓。这可惊到了十三州州牧。他们自接下祖上基业,便习惯了不受控制地相互吞并,只要每年按例俸给朝廷一些赋税,天子并没有胆量对付他们。可若是换成了董弗……那结果真是想都不敢想。于是,他们组成了讨伐董弗的联盟大军,由各个方向齐逼洛阳。然而,大军停在了官渡,两年未曾往前。 至于青、徐虽为十三州之二,但州牧陈偕入洛为官,与董弗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纵使有敌手偶来骚扰,也没敢闹出什么大动静。倒是汝阳袁仲越来越有意思,不知从哪得了块白玉印玺,非要说是先帝失落的和氏璧。传闻得和氏璧者安天下,第二个月,便在豫州称帝。其族兄袁伯寄书把他臭骂了一顿,他不听,第三个月,直接被袁伯打得溃不成军。从此,一病不起,年前便死在了帝王梦里。 袁仲一死,姜川再无后顾之忧。百姓生活都安稳了许多。 陈初之已经年及十四,明年的这个时候就该举行及笄之礼。总算快挨完和嵇绍约定的六年,只是不晓得嵇绍清不清楚他自己的心思。她许久没看过他写的信了,每次信使送来,她都完好地放进匣子里,不拆更不回。裴康说她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嵇绍,她也没否认。 裴康这些年变化不小,许是出诊走动地多了,身子康健起来。尽管还是瘦瘦的,但面上有了血色。说起来,裴康/生得还算不错。五官张开后,竟也有几分俊朗不凡。不过,比于嵇绍仍是差点。如果说嵇绍若清风明月,那裴康大概就如春日和煦。 裴康喜欢带着陈初之行医。时间久了,两人关系不错。当然,没有司马涓打扰更好。司马涓常说,他们乃姜川三医仙,妙手仁心,治病救人。可惜,如此了不起的组织,半个月前被迫“剿灭”。 剿灭的原因是司马夫人要为司马涓定亲,司马涓不肯,当着一众差使仆役的面扬言,此生非裴康不嫁。司马夫人被气得不轻,直接把她关在家里闭门思过,并警告裴康离她远点。裴康自然乐意之至。 事后,陈初之感叹裴康冷血无情。裴康却笑,“你还真以为我和司马涓能有个结果?”一方面,他确实不喜欢司马涓;另一方面,司马夫人根本看不上他。还是陈偕的眼界开阔些,不很在意门当户对。 陈初之想他说得在理。前世,他可是活到三十二岁都没娶亲。而且,司马涓这般纯良之人配他太委屈了。 裴康不知道她的心思,笑着提醒道:“与其担心我,倒不如好好担心你自己。袁仲死了,姜川大局稳定,不日,主公就会召司马将军与郑先生入洛。到时候,你和闫夫人肯定是要一起去的。” “当然,洛阳出事的话另说。” “洛阳出事?”前面的话,不用裴康多说,陈初之也明白。六年分别,陈偕会如何对待他们一房全不可知。但后面的话,陈初之就听不太懂了。等等!建平十一年?陈初之看了一眼裴康,淡淡地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先走了。” 裴康冷漠,“嵇绍的信你还是看过的嘛。”说完,面色不悦地转身。 …… 一年前,嵇绍的信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随后,每隔两三封都要提一提。再后来,几乎每次都有。陈初之便明白,嵇绍身上可能发生了某些她无法控制的变故。于是,她再不看嵇绍的信,也不回。但是,她相信只要嵇绍还愿意给她写,就意味着嵇绍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那她就有足够的把握改变。 而错过嵇绍的信,不仅意味着错过嵇绍的情感变化,还意味着错过洛阳发生的大事。 陈初之咬了咬牙,取出了最近的三封。 第一封:春三月十五,主公贵女及笄。贵女着彩衣,梳发髻,不同于往日的胆小惹怜,莫名生出几许妩媚。阿初,她可真好看,尤其那双灵动的眸子。不知道,等你及笄之时,我可能陪在一旁观礼。六年不见,你应该长大很多。我既希望你快点来,又希望你不要来。洛阳近日动乱,董弗四处抓捕容貌尚可的女子,有的一晚,有的两晚,差不多最后都死了。 第二封:夏四月二十,许夫人欲为贵女招婿,贵女不肯,竟与我哭诉了一番。想来,嫁不到值得托付之人也可谓人生一苦。阿初,往后我定会好好待你。洛阳又出事了,董弗醉酒,擅闯禁宫,欺辱了年仅十三岁的公主刘某。天子敢怒不敢言。 第三封:夏五月十四,你的生辰快到了。绍在此祝阿初莱彩承欢、康乐宜年。董弗竟把内宫当作自家后宅,常命公主侍夜。天子终忍无可忍,于庙堂怒指。董弗却无伏罪之意,提剑冒犯,并于尊位狂呼,废黜天子。阿初,洛阳将有大事。 陈初之看完,内心暗波涌动。前世,嵇绍信里说的这些,她都经历过。不同的是,董弗在宫中染指的除了公主,还有她。甚至到后来,只有她…… 往事如洪水,屈辱若虎狼。 “阿姊!”突然,一个天真烂漫的声音传来,打断陈初之的思绪。陈初之后知后觉地抬眼观望,尚未看清来人,来人已经伸手到她眼角,拭着她的泪水,关切地问:“阿姊不开心?” “是嵇绍兄长做了对不起阿姊的事情?”少年注意到散落的书笺。 陈初之闻言,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笑着把少年抱到怀里,捏他粉雕玉琢的小脸,“是呀,等见到他,你要为阿姊报仇哦。” “好。”少年应声,有条不紊地说道:“建之武艺不比章兄,但是文章写得还可以,到时候,我就作文骂他!” “所以你是又写了什么好文章?” 陈建之是个颇有文采的孩子。自他五岁起学着郑芸的架构创作出第一篇文章,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迷恋上。闫氏并不很喜欢,陈章之又看不太懂,因而,能让他分享的就只有陈初之。他几乎每日都会带着一篇作品来,巧合的,也就知道了陈初之和嵇绍的事情。 听陈初之问他文章,他雀跃地展开手中绢帛,献宝般地递给陈初之。 陈初之仔细看了一会。文章不长,七段十四句,五言结构。内容写得是一位少年游侠,自小离乡,武艺高强。他不仅劫富济贫,还立志报效国家。以她不深的文学造诣来看,可谓浑然天成之作了。更重要的是,她有从中看到他的赤子之心。 “写得很好。”陈初之称赞道。想起陈偕也是个文痴,她不夸张地说:“陈氏这么多孩子,只有你的文风能与父亲争辉,就是安之兄长和桓之都要往后靠。”虽然,过了许多年,她并不清楚他们有没有长进。但是,从心性上看,陈建之确实出色些。他比陈安之少了妇人之仁,又比陈桓之多了温和谦厚。 然而,对于陈建之,他们就像活在书中的传奇。无论关系多么亲近,他都没有见过。于是,小少年嘴巴一撅,弯弯的眉眼展平,不太愉悦地询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快了。” “阿姊你回回都这么说!”陈建之不满,比起生气更像是失落,“可是一年又一年,我从五岁等到九岁……是不是等我头发花白都等不到啊?” 陈初之被他逗笑,“阿姊向你保证,这回一定是真的。” “那好吧,我姑且再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