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闻声望来,寇红红也横眉怒目看去。 这一看却发现事情好像不是她所设想的那样。 宫墙下是数个整整齐齐的侍女,她们围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圈。安僖县主和白抱石两人牵连着立在圈内,圈外面则是那个岚族舞乐班子,其中一个白发老人和一个年轻男子格外引人注目。那老人头发花白,裤子丢在地上,光着下半身,臀部血肉模糊。青年人手里拿了根血迹斑驳的木棍,光洁的脸上却涕泗横流,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寇红红见到这情形,立即知道此事有些内情,示意暗卫带自己下去好问个清楚。 水色罗裙好似弥天大雾笼罩下来,慌得安僖县主忙松开了白抱石的手,白抱石趁势退后几步,摆脱了侍女的阻拦,来到那群岚族人身边,扶起趴在地上的白发老人。 未等寇红红站稳,就听见安僖县主急忙说道:“贵主,我本来……” 寇红红不满的皱了眉头,没有理会她,只看向白抱石,然后招了招手,说道:“侯爷,过来。” 白抱石将老人交给那个颤抖的青年,听话的走到了寇红红身边。寇红红拉过他的手仔细瞧着,指骨像极了脆弱的珠贝,肌肤像极了柔嫩的花瓣,可如此骨肉又怎么是珠贝花瓣形容得了的?世界上哪有这样美妙的珠贝花瓣,他的手就只能是他的手。 寇红红顺着他的指节向上摩挲,一道青紫赫然出现在白皙的手背上,惊心动魄。是玉痴看见顽童摔裂了价值连城的白璧,是书痴看见村夫烧毁了独一无二的孤本,是花痴看见了近在眼前的牛嚼牡丹,叹息之处叹息,痛恨之余痛恨。 安僖县主瞧见寇红红翻来覆去的打量白抱石的那只手,眼中溢满了爱怜的神色,便知道面前这个美貌的国舅爷还是有些分量的。枕边风虽然小,却袭人骨髓,最是阴毒有效。倘若让他先了开口,寇红红一定会先入为主的听信他的说辞。无论之后自己如何辩白,都是空费口舌。所以,她必须要先说。 安僖县主笑着说道:“我在这里教训……” “你在这里本来只是教训一下奴隶。”寇红红却截住她的话,自己说了下去,“不料胜侯突然拦住了你,因此你们起了冲突是么?” “确实如贵主所说。”安僖县主痛快的承认了。那个老奴隶在宫宴上鼓乐,却敲慢了半个拍子,本来就应该受罚。她今日心情好,只打算抽几鞭子让他长长记性,哪知道自己平日里蛮宠爱的小奴隶突然跑了出来,硬生生替那个老东西挨了几鞭子,好好的皮肉顿时就不能看了,更别提享用了!她气得是火冒三丈,令人扒了老奴隶的裤子,又让小奴隶亲手杖打自己的父亲,这才能消气。 安僖县主思及此处又补充了一句:“我自家的奴隶要怎么教训都是我自家的事,胜侯拦我却是平白无故的。”这句话越说声音越轻,说到最后好像是什么都没有说似的。 寇红红冷淡的瞥了她一眼,说道:“奴隶是奴隶,你要怎么管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伤到胜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安僖县主心有不服,指着那个伤痕累累的岚族老人说道:“这个奴隶是我的所属之物,如何处置皆随我心意,这在《大郑新律》上写得一清二楚。胜侯阻止我处置岚山奴隶,就是在染指我的物品,与偷盗他人财物没有本质上的分别。我一时失手伤到了胜侯,也仅仅是在维护自己的财物,二者并不是两回事。” 寇红红取来太真膏为白抱石揉搓着受伤的手背,头也不抬的说道:“法虽如此,情有可原,那奴隶年老体衰哪能受这种刑罚。再者,令子杖打亲夫,实乃违背人伦。胜侯有慈悯之心,可县主却没有怜弱之情。” 此言一出,寇红红的偏心简直是明晃晃的摆出来了,可安僖县主反而越发觉得委屈。方才宴席上她们还相谈甚欢,现在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就翻脸无情了。她不甘心的反驳道:“君子为国,正其纲纪,治其法度。纲纪废弃之日,便是暴政兴起之时。” 这句话说得狠戾,寇红红闻言放下了白抱石的手,转身正视安僖县主,说道:“还真是牙尖嘴利。这么说来,县主并不愿意法外开恩了?” “是!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安僖县主斩钉截铁的说道,“法不容情,岂能开恩。” 寇红红闻言反而大笑了起来,神采奕奕的走进安僖县主,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宫闱禁中,县主动用私刑,又该当何罪?” 安僖县主瞬间瞪圆了眼睛,作为诸王贵女她们在宫中动用私刑很是平常,法立于上而俗成于下,即使有这个律令也从未被实行过,万万没想到今日寇红红竟然以此为把柄。 寇红红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脸颊,嗤笑了一声,说道:“安僖县主在禁中动用私刑,罔顾法纪,即日起褫夺县主封号,收回所有食邑,发配安王封地,在京私产全部没入公库。” 安僖县主惊得花容失色,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这惩罚实在太重,重得像是蓄谋已久的陷阱。 初来都城之时,贵女们均是谨小慎微的,生怕行错一步或是出了纰漏,为父王惹祸上身。可随着寇红红日复一日的的纵容与袒护,她们全然忘记了之前的战战兢兢,张扬跋扈的气焰彻底取而代之。她们已经习惯了诸多犯上的事情,以至于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逾越,浑然忘记了上下尊卑。如今想来应是被长公主一步一步的引到了套索之中,安僖县主认命的合上眼睛,等待着寇红红的发落。 寇红红见她束手就擒的姿态,笑得更加灿烂,说道:“诸王贵女在都城肆意妄为,无所顾忌。冲撞圣驾,冒犯天颜,屡次违反《大郑新律》,弄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即日起全部遣返回封地。” 宁王都没了,这些藩王也要削了,留着这些贵女在都城又有什么用呢?寇红红得意的笑倒白抱石怀里,只觉得醉意又上了眉头,眼神迷离的看着身边的美人,今日冲冠一怒只为了送个祸水的名号给他,不过这祸水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白抱石神色如冰雪,冷眼旁观了寇红红的一场大戏。戏到尾声,那个扯动风云的女子在他耳边若无其事的调笑着:“都说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我看是他们没遇到侯爷,倾城又倾国,惊动天下人。” 不管安僖县主现在如何心如死灰,今后又要遭受多少贵女们的非议恶语言,对于寇红红来说这些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她醉了,她要睡觉。 “侯爷,抱紧我。” 说完,寇红红蹭了蹭白抱石的肩膀,靠在上面醉醺醺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