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慌得倒头就拜,白抱石却神态澹然,仿佛孤身寻她的是另有其人。 凝朱微微侧头,余光看向白抱石,见他岿然不动,便又上前扶起了那女子,柔声问道:“孩子如何走失的?” 女子偷偷看了一眼白抱石的脸色,说道:“昨日管事唤了所有人去容膝园前候着,奴就告诉孩子回家,自己急急忙忙去了。但是夜里奴回去,却不见孩子,连夜找也没找到,只看见这道门是开的,估计是去坊路上玩,结果被人拐了去。” 这是阴差阳错,差在门房玩忽职守,错在凝碧欲速不达。凝朱心想着这些,却见白抱石缓步走到门前,宽袍缓带,不胜风姿。 他指着那道门说:“打开吧。” 这门可以打开,但是他却不能出去。 凝朱皱着眉头,正愁着如何措辞,忽然见凝碧捏着鼻子过来了,人未至,声已到。 “果然就是他们偷的。”话音里带了点骄傲。 凝碧走到凝朱身边,屈膝行礼,又说道:“侯爷,失窃的香料现已寻回,可以向殿下复命了。” 凝朱趁机劝说道:“侯爷若要寻人的话,不如同殿下说声,这样倒快些。否则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只是徒劳的费力气罢了。” 白抱石看向他们,却问道:“你们的名字取自看朱成碧吗?” 这问的实在没什么联系,凝碧摸不着头脑的发出一声:“啊?” 凝朱愣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正是。” 谁知心眼乱,看朱忽成碧。要出去了,还是得寻到寇红红面前。 白抱石漫不经心的转身拂袖,说道:“回去吧。” 凝朱闻言眉开眼笑,干脆利落的回道:“是!” 凝碧更加不明所以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一歪头不看了,管他们打什么哑谜呢! 双燕飞来垂柳院,一行人回到了花厅里。 寇红红慵懒地斜靠在软塌上,手中金钗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香灰,听完凝碧的奏报,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将府中的仆婢换了吧。” 凝朱见凝碧奏报完毕便轻轻上前,补充了之后巷子的事情。这件事显然比香料如何失而复得更加有意思,寇红红不小心弄到了铜炉,一大片香灰洒在了外面。 “咳咳……”寇红红闻了一鼻子灰,不禁咳嗽了几声。 白抱石蹙着眉头抽出寇红红手中的金钗,从她面前拿走了铜炉,横着金钗一层层的将香灰拨进铜炉里去,边拨边说道:“香岫火深,还要埋炭呢。” 寇红红趁他不注意一口吹起了香灰,看着他也咳嗽起来,得意的说道:“火不及我心热,深不及我情深,侯爷要它有何用?要我就足够了。” 白抱石没有理会她暧昧的调笑,掩着口鼻将铜炉拿走了,无视了喜怒不定的长公主。 唉,又没撩拨到,真是挫败。可她这个人偏偏是越挫越勇的。 寇红红想着凝朱之前说的事情,挑了挑眉梢,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侯爷要出去?” 白抱石捧着香炉转身过来,回答道:“是。” 美人无聊得想出去玩耍,她如此怜香惜玉自然是同意的,但在都城玩未免太近了,要玩不如去远一点的地方,那才玩得好,席天慕地更别有一番情趣呢。 只是远游还需要筹划段时间,让美人苦苦等待就太煞风景了。寇红红忽的笑了笑,说道:“那就让杜绝陪你去吧。” 杜绝听到旨意有些傻眼,送信之前师父说长公主以为他不是什么亲信,必然会把他留在府里好好培养,有朝一日取代师父。他弄不明白为何之前还是好好的,等到了长公主府就成了打杂的,先是为国舅爷查些鸡零狗碎的案子,后是直接给人家当侍卫了,这跟师父说的不一样啊! 他心中奔腾着许多话,开口却只能说道:“额……是,遵命。” 寇红红思忖着自己绝妙的注意,白抱石和杜绝一同出了门。 笔直的坊道上人来人往,跑出一个小孩子真的没有人会注意到。白抱石原地站了片刻,径直走向了一个没有双腿的小乞丐。忙碌的行人们不会注意到一个小孩子,但是长期在这里乞讨的乞丐定然是会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 小乞丐正拿着干草编东西,面前已经摆了几个可爱的草编蚱蜢。杜绝见白抱石往小乞丐那里走去,连忙跑在他前面拦住了他,略带纠结的说道:“侯爷,你还是别过去的好。” 白抱石停了脚步,那眼看他,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杜绝说道:“那小乞丐的腿一看就被人弄断的,干这采生折割的事只能是丐帮。侯爷要打听消息,我试试从别处去打听,但要是侯爷惹上什么事端就不好了,他们这种人眼里是最没有王法的。再说一看侯爷的样子便知道您的身份,就是去问也问不出来的。” 白抱石笑了,这个笑却与以往不同,但杜绝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他,并不能分辨这个不同。 “那就改个样子吧。”他盯着杜绝,眼神分明在说:不要藏,你有办法的。 杜绝干笑几声,他确实有办法。 等白抱石再从府里出来却是变了个模样,露出的肌肤都是蜡黄色,鼻梁塌了许多,嘴眼微微歪斜,左右脸并不对称,乍一看和原来是天壤之别,但仔细瞧还是同一个人。 杜绝劝不住白抱石,最终两个人还是到了小乞丐面前。草编的蚱蜢比之前更多了,可面前的银钱却比之前更少了。杜绝说得没错,这小乞丐的背后果然有人。白抱石蹲了下去,拿起个草编蚱蜢在手里把玩,放了一个银叶子到小乞丐面前,又弯了腰肢,几乎与小乞丐平视的问道:“昨天这儿跑出来一个孩子你看见了吗?” 小乞丐愣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种事情。今早有群人满街的问来问去,也都无视了他,他也不敢主动说自己看见了。此刻这个人问了,他想也不想的回答道:“看见了。” “看见他往哪里去了么?”白抱石温声问道。 小乞丐刚要指出方向,就被一个人拦住了,说道:“兄弟,你听错了,他说没看见。” 这个人比白抱石宽了两倍有余,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手里盘着一串佛珠。白抱石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杜绝,伸手拽起了那个小乞丐就要走。这时又有两个人出现了,他们将白抱石围住,逼着他往坊墙角落没人的地方退去。 退了几十步,熙熙攘攘的人群变得稀稀疏疏了,三个大汉从袖中各掏出一把短刃匕首,问道:“兄弟,哪儿来的?” 白抱石被逼得退无可退,却丝毫不见慌乱,笑了一下说道:“从家中来的,也只为了寻个家里人的下落。” 为首的大汉往地上唾了一口说道:“我看你不是找人的,是抢人的。” 白抱石摇头笑了,不再说话。 大汉看他这样越发觉得他是默认,直接拿着匕首就刺过来。白抱石正准备闪开,就听见“当”的一声,三个人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他不是呛人的,是来撵人的。”杜绝到了白抱石面前,手指尖还夹着颗石子。 大汉一看见杜绝,手软了,腿软了,声音更软了,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节。 杜绝回头看了白抱石一眼,说道:“郎君你看,真的太危险了,都快伤了您,还是回去向市肆里面的人询问吧。” 大汉的嘴角有些抽搐,凭杜绝的身份,只要往那兄弟的身边一站,他就不敢动手。可杜绝偏偏在危急关头才出现,出现后又说了这么一句话来劝人回去,这戏真的太假。这么假的戏能有人信吗?他虽然心中腹议不断,可仍就乖顺的低头着头立在坊墙边上,一副随时等候吩咐的样子。 白抱石果然没有理会杜绝,依旧问道:“那孩子到哪里去了?” 大汉瞄了一眼杜绝,见杜绝并没有表示,回道:“这您问错人了,我们不知道那孩子往哪里去。” 白抱石盯着杜绝,杜绝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下头。 大汉看见杜绝点了头,立马松开了口,说道:“我们只看见有人拐了孩子走,至于带到了哪里去就不知道了。” 白抱石看着远处豆丁大的乞丐,问道:“那你们的孩子是在哪里买的?” 拐了孩子必然是要卖的,从哪里买的自然就是卖到那里的。 这是问到生路上了,若是被人知道了,这营生就不止他能干了。假如这个知道的人是个官差,那他就没有活路了。 大汉看了眼杜绝,咬了咬牙,说道:“是从明来观买的。” 明来观……听起来像是个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