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程域离开后童雪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帐篷外边很嘈杂,士兵们交谈走动的声音隔着帐篷布能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童雪耷拉着肩靠坐在火盆旁边,她心有余悸,她也后怕,若是自己没有赶上徐程域没有交上那些笔记……若是师父有了万一…… 徐程域说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凶险难料,她知道,所以她才不管不顾去追他们,所以他说她不忠心,在某个方面来说,他说得没错,但是她不是不忠心,只是她心里没有对赵国对徐程域忠心的概念。在王府做的查缺补漏的工作也只是为了求一个没有白吃白住的心安理得,还有刚刚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的师父裴先是来真的了,跟以前四处卖计策不同,他是真的把徐程域当主公了。 刚刚她认了那么多错,诚心诚意觉得自己真错了的只有一个,她不该不经大脑就说出“自古冬夏不兴兵”这句话,她虽没上过战场,但也知道军心士气对于一支队伍来说何等重要。她说的那句话若是被士兵们听到再传开,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有一点童雪不明白,难道那些士兵自己就不知道“自古冬夏不兴兵”的说法吗?还是他们真的就这么相信徐程域?还有徐程域刚刚说了什么?决策层?她初来咋到的这么快就混成决策层了?火是个好东西,刚刚还冻得动不了的童雪这会儿已经能伸胳膊伸腿了,周身都暖回来后,童雪起身去找裴先。 裴先一开始看到童雪的时候还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看了大家的反应之后才放下心来,还好还好,他还没有老到眼花,他还年轻着。 挚王刚刚被下属叫走了,帐篷里只有裴先一个人,童雪是怎么出现在军队里的刚刚挚王已经告诉他了。作为师父,裴先自然是不希望童雪来战场的,丫头虽然阅历丰富,但毕竟是个姑娘,即使不用上前线,这行军的苦也够她受的了,可是这个地形问题确实是至关重要的,至少那条山路的问题他就不知道,真的是——好险,所以照现在这个情况看,域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童雪回去的。裴先也只能自己劝自己,丫头吉人自有天相,既来之则安之了。 看到童雪黑着脸走进来,裴先笑问:“来了啊?” “……”听听,听听,这语气就跟她只是来串个门似的,童雪不想理他,闷闷地坐到了一边,拿后背冲着裴先。憋了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她又“嚯”地转过身,眼圈通红,“师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来的是北方?”万一她没追上……她可能就没师父了。 裴先看着童雪一脸要哭的表情,也有点慌了,这丫头上一会红眼圈还是几年前她以为他要死了的时候,这、这……裴先不自觉地坐直身体手也不自觉摆放在腿上:“丫头别哭啊,对不住啊,我是真不知道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会……诶?什么?你不知道?你没看我给你打包的那几本书吗?” “我这些天一直在域王那儿讨论战事,你给我的包袱我还没来得及打开。”这么一说,裴先觉得自己也挺无辜的。 这样啊……童雪撇撇嘴不闹别扭了,眼泪也自己憋回去了,她搬着小马扎坐到裴先身边,“那师父,你刚刚看了我记的那些有错吗?” 裴先挑了挑火盆里的柴火,“正在看着呢,目前看的都没有出入。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记这些?” 童雪把胳膊撑在腿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焰,恹恹的,“本来是打算抵个住宿费和饭钱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裴先的问题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转念一想,错了就错了吧,仔细一琢磨也没什么为什么的,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是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的。 “怎么样?身体还吃得消吗?” “嗯,还行。” “战场不比其他,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即使不用上前线,在军营里也要注意。军营事杂,师父有时可能也顾不到你,你自己万事小心。” “放心吧,我知道的,你也万事小心。” 裴先点头,“行,那你自己玩啊,我继续看这个了,争取早点校完。” “好。” 童雪无事可做,一边托着下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火盆里的柴火发呆,她已经做好了要吃苦的准备了,她不怕吃苦,而且来这儿虽然苦点儿,但是无论如何也比待在永安瞎担心要强,只是会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小瓶儿了,还有小瓶儿每天都给她铺得软乎乎的床……等等!床?!童雪扒拉的动作一顿,她想到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她今天住哪儿?不只是今天,她以后都住哪儿? 每个帐篷里都没有空了,再说就算能挤出空来,童雪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也不好跟一群男人挤一个帐篷。于是徐程域大手一挥,你跟我住! 见童雪的表情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徐程域皱眉,“那你去跟别人挤好了。” 晚上,挑灯研究作战计划的徐程域见童雪进来,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他放下地图,干咳了两声,“你不要有情绪,因为你是突然编进来的,之前安排营房之类的事情没有把你编在内,你又是个姑娘也不能随便就找个地方把你塞那儿,坚持一下,我们在边疆有娘子军,到了那儿你就有地方住了。呃,当然,你放心,你的安全我绝对保证,战场的都是我的弟兄,我不会对我的弟兄下手的。你就安心睡这儿,不要有思想包袱。” 这一番话说得童雪是受宠若惊,道理她已经想通了,想通了也就没什么了,不过同一个帐篷又不是同一张床,毕竟是上战场,很多事情讲究不来。只是童雪没想到徐程域居然还会给她如此这般解释一番,着实是让她……嗯,有点感动了,就在她准备说点什么表达下自己情绪的时候,只见徐程域指了指他手边的一摞书,“现在休息还早,你先来看看这些有没有问题。” “……”童雪咽回想要说的话,真心觉得徐程域是一个合格的领导,管理人心什么的,做的太到位了。 童雪看书很认真,能迅速静下心来进入状态,而且习惯边看边记录,很快她手边就记满了几张纸。徐程域拿起其中一张,看了两眼,“北方草原你也去过?” 童雪正在写字,没抬头,“没啊。” “那你写这些的根据是什么?” 童雪的手还握着笔没动,伸长脖子去看徐程域手里的东西。 徐程域看她抻得长长的脖子,细细的白白的,像是细腻的白瓷,感觉稍一用力就要断掉。干咳了声,他弯下腰,手也往她那儿移了几寸。于是童雪缩了缩抻到极限的脖子就着徐程域的手看了起来,她的脑子里还是刚刚书里的内容,蹙眉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记下那些笔记的原因,“哦,这本书里提到的地形的记录跟我在府里看到的书里不同,所以我就先做个记号。” “府里?” “对啊。” “哪个府?” “域……”童雪突然顿住,意识到什么了,多数皇室对于老百姓研习地图还是颇有些忌讳的,古往今来无数例子证明普通百姓研习地图多是心怀不轨,不是要造反就是打算要造反…… 童雪又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向徐程域,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要是说我研究这些是想为域王府做点贡献,您信吗?” 徐程域刚要说话,帐篷口的门帘一把被人掀开,寒风也顺着缝隙溜了进来。 徐程挚一掀帘子看到的就是他二哥和那个童雪四目相对的场景,一打愣,这什么情况? 掀帘子的动静和趁机溜进来的寒风都让这两人一齐转头望向帘子那,动作出奇的一致。 徐程挚作势后退一步,笑嘻嘻地问,“要不我回避下?” 徐程域直起身子,“你进来,你继续。”很明显,后半句是对童雪说的。 “什么事?” “哦,我刚看了她做的那些记录,二哥,让她画张地图吧,有几处地方很重要,我觉得还是有张地图更方便。”这句话是徐程挚说给他二哥听的,但是同在一个帐篷里的童雪也听到了,清了清嗓子,她小声说道:“那个,二位王爷,打扰一下,我不会作画。”末了,还补充一句,“是真不会,一点也不会。” 徐程域看向童雪,童雪使劲点头。 “我画出来的东西也真不能拿来参考。” 徐程域沉吟片刻,拍板,“画。” 童雪反抗无效,无奈只能遵命。 半柱香后,徐家兄弟俩看着童雪全程皱眉画下的地形图,脸色都有点黑,也彻底明白了“不能拿来参考”是什么意思了,一大片漆黑的土堆堆和十几条粗细不均的线条的确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不过—— 徐程挚摸着下巴,“我说你这水平有点不稳定啊……”这童雪大概是知道自己画的地形图见不得人,也不晓得是在弥补什么,除了山川地貌外,呃,如果这些能叫山川地貌的话,她还在画纸上方还画了两只鸟儿,但是这两只鸟儿却画得栩栩如生,灵气的像是要飞出画纸一样。如果说地形图是稚子涂鸦,那两只鸟儿却可称得上是大师之作了,反正如果不是徐程挚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他绝对不会不相信这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童雪很无辜,“我真不会画画。” 徐程挚:“你不是故意的吧?”故意画得那么……抽象。 童雪举起手,“我发誓,绝对不是。” 徐程域拧着眉,“那你师父呢?” 童雪实话实说,“还不如我。”他连鸟都不会。 徐家兄弟,“……”那是得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