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程慕出来后,徐程域已经带着童雪走了,皇后一人坐在桌前饮茶,“母后,二弟人呢?” 皇后放下杯子,“刚走了,说是要带着童姑娘到处转转,坐。” 徐程慕在皇后左手边坐下,“是。” “你觉得怎么样?” 徐程慕不解,“什么怎么样?” 皇后笑道:“还能有什么,我问童姑娘怎么样?” “跟——程域吗?” “嗯。” 徐程慕敛神斟酌了会儿,“她,不适合程域。” 皇后道:“我看倒还好,姑娘人长得漂亮人又聪明,知书达理,而且最关键的是程域对她上心。” 徐程慕还是坚持:“儿臣还是觉得,她不适合程域。” “哪里不适合?” “家世。童姑娘是很优秀,但是这种优秀我们大赵朝官家的任何一位闺秀都比得上。” 皇后给徐程慕倒了杯茶,“可那些朝官家的女儿并不懂地理志那些,也不会在程域上战场时与他并肩作战。” 徐程慕接过来,“是,那些大家闺秀们是不会像童姑娘一样用脚去丈量土地山河,但是她们如果有心,这些事只需派人去做即可;再者,现在天下平定,不会再有大规模战事,上战场并肩作战不是必须;最后,童姑娘很好,所以她可以继续在王府当童先生,甚至是侧妃,但是更进一步就不合适了。” 皇后听罢,笑道:“不说了不说了,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我们俩在这儿说不破天也没用。” 徐程慕也笑:“是,母后说的是。对了,母后今日起得早,要不要再去休息休息,晚上可还有的忙。”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去戏台那儿看看去,躺不了一会儿,省得折腾了。” “母后注意身体。” 皇后笑笑拍拍徐程慕的手,“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呢。” “母后自然是年轻的。” 皇后的笑容更大了,“就会哄我开心。” 徐程慕道:“是真的,在我心中,谁也比不上您。” 徐程域估计是被太子气到了,脸色很黑,黑到童雪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她戳戳徐程域:“要不,我们等会儿还去一趟怡情?”怡情就是上回那个赌场的名字。 徐程域偏头瞪她一眼,“你还赌上瘾了是吧?” “……”童雪闭嘴,决定再也不多说一句话,黑死拉倒。 晚上的宫宴是分餐制,童雪被安排在徐程域身后,不用跟陌生人假装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还有人挡在前面,她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 大殿里不时有官员及家属进来落座,童雪头都没有抬一下,她心无旁骛,专心等待开席,这一天真是太耗神了,她得多吃点。 突然,有人戳她肩膀,她往左一看,是徐程挚,旁边还有之秋。童雪看了一圈只有徐程挚一人带了侍卫,想必是隆平帝特许来照顾他的。看他的脸色,还是病容,是毒没解还是——装的? 童雪的身子偏过去,用气音问:“好了吗?” 徐程挚也偏过来,小声问:“你说什么?” 童雪又往那儿偏了一点,依旧用气音,“好了吗?” “你说什么?” 正当她正打算说第三遍时,前方伸出一只手来把童雪的脑袋拨正,“坐好了。” 被吓了一跳的童雪瞪着徐程域的背影,这人脑袋后面有眼睛吗?坐直身体,她再次看向徐程挚,却见他用嘴型说了两个字——好了。 “……”她有一句骂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九月初,东部传来消息,林怀恩因断粮投降,东部平定。至此,天下统一,林怀恩被押至永安。 在如何处置林怀恩的问题,朝廷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杀,一派主留。太子主杀,域王主留。 太子认为:“现在天下平定国家统一,林怀恩乃乱民反贼应该斩首,以儆效尤,以绝后患。” 徐程域道:“国家初初统一,正是与民休息大力发展生产的时候,当尽可能地避免一切战争,力求民心一统。只有民心统一了,国土的统一才能持久,现在民心还没有齐聚,林怀恩在东部颇得人心,杀他容易激起民愤,不利于安定统一。” 太子反对:“不杀他才是留有后患,再者民心是什么?民心,一来极有煽动性,留他难保他不会在民心的煽动下再次造反;二来民心是可贵但是也最易得,百姓,只要谁对他们好,他们的心就是谁的;三者,就算杀了林怀恩可能会引起一时的动荡,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也能及时平叛,杀了林怀恩对于国家的长治久安来说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徐程域冷笑:“明明不杀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你却偏偏全要杀掉,是不是挡你路的人都得死?” 徐程慕看着他,语气平淡,“二弟多虑了,我就事论事而已。” 听到这儿,隆平帝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好了好了,都别再争了,不杀林怀恩,不仅不杀,朕还要派他去做官。” 两日后,隆平帝下旨,任林怀恩为西南符州刺史,林怀恩余部也分别授官。下旨当日,东部天空突现紫气,东部官员日夜兼程,次日就将这祥瑞上报隆平帝。隆平帝大喜,当即下旨免收东部赋税三年。 徐程域这边除了给隆平帝呈上那本地理志后就再无动作了,而太子徐程慕那边却扩充警卫、招兵买马一直动作不停,据说三王爷徐程坪也站在了太子一边。袁书仪他们几次提议域王府应该有所应对,但徐程域仍旧是不表态。 袁书仪叹气,“我就不明白了,王爷还在等什么?太子现在就剩没拿银枪指着咱们王爷了!我们怎么办啊?” 周玄也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主子,跪着也得伺候完啊!老李,你说是不?” 李明熙没有作声,看样子似乎也没在听他们在说什么。 “老李,老李?” 李明熙回过神,“诶,什么?” “没事没事,老生常谈了,不过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在想以后……”李明熙说了半截就没声儿了。 “以后什么?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李明熙摇摇头,“没什么,瞎想罢了。” 大家这会儿都烦躁,周玄也不想刨根问底,转而面向裴先道:“老裴你呢?你怎么看?” 裴先道:“王爷不愿争,我们就只能等了。” 袁书仪、周玄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等到什么为止?”是李明熙在发问。 “等到王爷忍不了为止。” “那若是在王爷忍不了之前,就、就……”被太子清除了呢? 裴先摇头,“不会。” 李明熙迅速问道:“为什么?” “域王殿下有天命。” 李明熙突然冷笑,“呵,天命?当今陛下就是天,他的喜好就是天命!陛下是不会改立太子的。” 周玄也叹气,“老裴啊,你新来的可能不太了解情况,各种原因吧,陛下确实不会主动改立太子的。” 裴先:“我知道,但是天命可以是直达的,也可以是曲直到达的。” 李明熙:“那现在呢?我们就这样死等?最后就等死吗?” 袁书仪沉声提醒道:“老李!” 李明熙懊恼地“欸”了一声,不再说话。 童雪坐在角落把这四人都看了一圈,然后默默地吃了口西瓜。 三人都走后,裴先走过去也拿了块西瓜,刺溜了一口,摇摇头,“果然是过了季了,都不怎么甜了。” 童雪又吃了一口,“凑合吃呗。” 裴先又点点头,“也是,欸,你说说为什么皇帝不会轻易改立太子,域王乃当今皇后的嫡亲长子,文韬武略样样不输太子,他继承大统也是合理的嘛。” 童雪问:“这是在考我吗?” 裴先:“就当是吧。” 童雪放下西瓜,擦擦手,“让我想想啊,嗯——是、域王和太子,无论谁继承大统于徐氏王朝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但是对于当今皇帝却不一样。太子的地位,皇帝不会动,跟皇帝多喜欢他没关系,太子的身世才是关键。” 裴先点头,“继续。” “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重视天伦之乐,他们心中最重要的除了长命百岁外,大概就是名垂青史了。当今太子不是皇后所出,甚至不是正经妾侍所出,这在大户人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更何况帝王家,但是没办法啊,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隆平帝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种事情如果越掩饰就越上不得台面,倒不如换个对待方式,索性就大方一点,承认他的长子地位,再加上太子也是由皇后一手带大,本人也是文武双全,反正也是亲儿子,那就当太子好了。所以只有太子的地位稳了,隆平帝的那段才有可能传为佳话。我考得怎么样?” 裴先递了块西瓜给童雪,“考得不错,该赏。” 童雪接过。 裴先又问,“那刚刚呢?有看出点什么吗?” 童雪想了想,“李明熙似乎有点不对劲?”徐程域的三个近身幕僚里,袁书仪是性格稍微外露的那一个,李明熙不说最内敛稳重,但也不应该像今天这样失态。 裴先很满意,“为师真想再奖励你块西瓜啊。” 童雪:“师父手下留情。”她是真不想吃了,又不甜。 裴先摇头笑道:“不吃拉到,说正经的啊,李明熙是河西兆县人,家境殷实,人也极聪明,三岁诵诗五岁作词,族人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受的教育也是要功成名就为国家社稷添砖加瓦,后来应试落榜后,机缘巧合之下被域王收入麾下。” 童雪惊呆了,“你连这都知道?!”言下之意,你查查对手的底也就罢了,居然连队友的底都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很多人败了,不是不知彼,他们连对手的二舅姥爷的姑妈是谁都恨不得摸清楚,但是却疏忽了自己这边,所以往往功败垂成。” 童雪再次震惊,“你的意思是,李明熙会背叛、不对,放弃、也不对,你是说他会转而投靠太子?” 裴先放下吃了一半的西瓜,确实不好吃,“可能还没有行动,但至少已经有这个想法了。如果域王没有受太子打压,他在域王手下做个僚属,慢慢为自己的理想尽忠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在太子出手了,域王不稳了。其实不稳也没有关系,他们可以一起谋划,可域王偏偏不动弹,这下李明熙就急了。他是一个有理想的读书人,为社稷进言就是他的理想,但如果一直这样待在域王身边,极大的可能就是连命都没了,还谈何理想?也许他自己这关可以过,士为知己者死嘛,但是别忘了,他还有族人,他的家族对他寄予了厚望。前些天,他收到河西的来信,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大好了,人也比之前急躁了很多。想必,信里说的就是如何站队的事。丫头,你要记住,很多时候的很多心腹大患,都是从心腹发展来的。” 童雪向裴先竖起了大拇指,“高!”看了看裴先,她又问,“那师父,你呢?”你也是个有理想的读书人,甚至你的理想比李明熙还要大,你呢?你觉得域王会失败吗?如果域王失败了,你会甘心吗?你——也会投靠太子吗? “我啊?目前的情况虽然不乐观,但是也更有挑战不是吗?而且……”裴先顿住不说,光朝着童雪笑。 童雪莫名就有点不自在了,“看我做什么?而且什么呀?” 裴先不卖关子了,爽快道:“而且师父我向来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