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国,帝都洛月城,三月有风。 每个季节的风都有它独特的悸动。 沉香宫的三里桃花林繁花盛开,风吹花落如雪,宛若锦绣千蝶,圣上龙心大悦下旨宣官家小姐们进宫赏花。 一大早,各位官家小姐就到宫门口候着了。等着人到齐,一同走进宫里。 小姐们各个都是娇生惯养,瞧着路途远,都怨声载道的。太监们只得说着喜庆的话,才能哄住这群千金们开开心心的。 纵是路远,好歹可以面圣呀。三位皇子又正值青年,万一对上眼了,一朝入宫成贵人也说不定。 云贵妃的侄女,云侯爷的孙女是晚到的。 云尔一到宫门,马车也停下了。她出入宫中好几回了,清楚宫里的规矩。 向来跟她不对眼的韩家小姐,掩嘴笑道:“哟,咱们云大小姐也不能驾车而入呀,还以为云侯府尊贵异常,可以有这特权呢。” 云尔勾唇一笑,未做理会。这里可是宫门口,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可不是宫外市井。 她不理会韩家小姐,自然有人出头,太监们在宫里当差的,谁不知道哪家能得罪哪家不能得罪。 太监笑道:“韩小姐有所不知,宫规有云,除帝后外,任何人不得驾车而入,纵是军功赫赫的将军也不得在宫中策马。也怪是奴才先前没跟各位小姐说清楚,奴才在这里给各位小姐道歉了。” 说罢,他深深鞠了个躬。这个小插曲也就这么过去了,今日来这里的都是为了给圣上留一个好印象,不是来闹事的。 大家心里门儿清。 云尔入了宫门,便去云岫宫找她姑姑去了。 她到云岫宫时,云贵妃刚起来,坐在镜台前梳妆。 “姑姑,你陪我去沉香宫嘛……”得知姑姑不会出席沉香宫的赏花宴,云尔开始施展她的缠功。 圣上下旨宣官女进宫,无非就是为适婚的皇子选妃,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云尔不想入宫啊,入宫有什么好,见不到爹娘,每天活得小心翼翼的,稍微不注意惹恼了圣上,丢了小命没关系,连累了整个家族就完蛋了。圣上面前她又不能拒绝,只能拉着姑姑一同前往,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圣上也不会太为难她。 “好好好,我陪你去还不成吗?我的小姑奶奶。” 云贵妃侯门出身又位列贵妃,雍容华贵自是不必言说。菱花镜中的人三十有余,却在她的面上看不到一丝岁月的痕迹。哪怕未施粉黛,气色也很好。 “娘娘,您今儿想梳什么发髻?”宫女玉辞低声询问。 “随便吧。”云贵妃并不太醉心打扮,圣心不在她这里,打扮给谁看呢,“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不行,怎么能随便呢?今天进宫的人肯定很多,各宫的妃嫔也都会出席,姑姑你再不打扮打扮,就要被那群小姑娘给压下去了。”云尔嘟起嘴,姑姑怎么这样的。 云贵妃笑道:“本宫向来不是艳压群芳的人,今日的主角的的确确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呀。” 待云贵妃梳妆完,辇车也准备好了。 “撤了吧,云尔难得进宫,我带她逛逛。”云贵妃为人低调,不想太过招摇,免得引来皇后不满。 巍峨的宫墙,琉璃瓦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光。几处老旧的角落,印着年岁斑驳的痕迹。只有那浅绿色的青苔才知道,这片足下的土地经历了多么惨烈的过往,有多少鲜血撒在上面,又死过多少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权力的更迭朝代的更替都跟鲜血有关。 “姑姑,你怎么了?”见云贵妃站着不动,云尔问了一句。 云贵妃回过神来,抿唇浅笑:“没什么,想到了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云尔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悄声地问玉辞:“我姑姑她好奇怪啊,发生了什么事?” 玉辞为难地看了云贵妃一眼,见云贵妃没留意她们的小动作,才小声道:“云小姐,今天若不是您进宫,娘娘都有七年未出过云岫宫了。” “啊?”七年……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是啊,自从月贵妃过世之后,娘娘就……”玉辞不敢再多说下去,“奴婢多嘴了,云小姐您千万不能对外提起。” 月贵妃,是宫中的一个禁忌。 云尔皱着眉头,越不让她说她就越想说,越不跟她说清楚她就越想弄清楚。 沉香宫内。 沉妃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将各家千金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圣上坐在高位上,面带微笑赏着桃花:“沉香,永荣侯来了没有?” 沉香,是沉妃的闺名,皇帝如此亲昵地喊沉妃的闺名,可见皇帝是真的很宠爱沉妃。皇帝熟稔亲密的一句沉香,引来皇后的侧目。她双手掐着袖子,恨不得把沉妃当成手里的袖子,狠狠撕烂她。 云贵妃把皇后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端起茶低头抿一口,唇边是嘲讽的笑意。 恍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皇后记恨上,沉妃环顾了四周,没瞧见那位风华绝代的永荣侯,她笑道:“还没到,估计也快了。” 永荣侯今天在刑部审犯人,皇帝的宣旨太监已经前往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宫门口了吧。 事实却不如沉妃所料那般,宣旨太监还未到刑部大堂,温予在宫中的眼线就已经传递了消息给他,说皇帝要宣他进宫赏花。 看完信件之后,温予就把信给撕了,命他的下属刑部侍郎白桑随他去审犯人,前几天在宫中抓了几个刺客。 要不是出了这事儿,他也不急着赶回来,本来想在中州城待上几天的。 永荣侯行事可以随意,其他的臣子却不能,白桑道:“侯爷,宣旨的公公马上要到了,咱们现在去审犯人,把宣旨公公晾着不太好吧?” 那几个刺客嘴巴硬得很,侯爷没一两个时辰出不来。 要说白桑不愧是跟随他多年的下属,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有胆子跟侯爷提异议。刑部尚书秦大人老老实实地垂着手站在一边,他是不敢去触侯爷的霉头的。 “本侯有那么闲?”温予不用想都知道那个老头准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真要有空也不去陪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有那闲工夫他早把这□□细的主谋抓到了。 皇帝老头也真逗,连续遇刺几次,他没有一点危机意识便罢了,居然还召官宦女子进宫赏花。当皇帝就是好啊,只需要吃喝玩乐,别的事总有臣子替他操烦。 春日赏桃花夏季观风荷秋日采□□冬季看白雪,做皇帝做到他这个地步却还没亡国,也是很稀奇了。 宣旨太监李公公捧着圣旨来到刑部,刑部尚书秦品杉在恭候着。 李公公问:“秦大人,侯爷人呢?皇上有旨,命永荣侯即刻进宫。” 秦大人脑门上全是汗,硬着头皮掰扯出一个谎:“侯爷在审昨夜抓到的刺客,请您稍等片刻,下官这就请侯爷出来。” 李公公是宣旨太监,自古宣旨太监都是皇帝的亲信,李公公颇得皇帝宠信。也正因为如此,李公公算是和永荣侯打交道打得多的。侯爷那个脾气…… “罢了罢了,咱家在这儿等一会,别耽搁侯爷的正事。”李公公摆手道,“应该要不了多久吧?” 秦大人不好多说什么,侯爷审犯人的时间他哪里估摸得了,他道:“应该是吧。” 秦大人把宫外好吃的好玩的都摆上来伺候着,李公公一时不察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李公公在刑部大堂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还没见到永荣侯出来,他有些急了。 耽搁片刻的功夫不打紧,一耽误就是半个时辰,他回宫没法交差:“秦大人,能否替咱家通传一声?” 秦大人也为难,侯爷审犯人的时候,他不敢去打扰啊。可是把李公公干晾在这儿半个时辰了,再忽悠下去也不好。 “您稍等片刻,下官前往狱中探探消息。”思前想后,秦大人起身去了大牢。 到了牢狱,秦大人在门口犹豫着不进去。 白桑看见了秦大人,向温予禀告:“侯爷,秦大人似乎有事找你。” 温予看也没看,秦大人来这儿的目的他知道。宣旨的李公公在大堂上喝了一肚子茶水,想来也坐不住了。 “探子有消息?”温予问白桑,刺客所穿衣物不是洛月的服饰,倒像是西羌那边的,先前他派了很多人去打探消息,没有一个人回来,他才会亲自去了一趟西羌。 有了点眉目,正想放松两天,在踏星楼听了个有趣的故事便去了中州。没成想连中州的大门都没近,这边又催着他回来。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办事。 白桑一见他这反应就知道主子爷铁了心要晾着李公公,心里不停地叹气,面上却不作出什么表情:“还没有。” “继续。” 李公公在刑部大堂已经等了许久,还没见到永荣侯。 李公公在刑部大堂已经又等了许久,还没见到永荣侯,连秦大人也没出来。他坐不住了,起身往牢狱走去。 一众衙役不能拦着他,也不敢拦他,只好跟着他一路前往大牢。 秦大人站在白桑旁边,拉他的袖子,走到一边耳语:“白大人,李公公等候多时了,他再见不到侯爷,回宫没法跟皇上交差,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白桑偷瞄了坐姿慵懒的主子爷一眼,小声道:“你方才也不是没瞧见侯爷的表情,皇上真要怪罪下来还有侯爷顶着,咱犯不着惹这位爷不高兴。” 这……秦大人想想觉得也很有道理,虽然对不住李公公,但也只能让他继续等着了。 温予坐在正方的一张椅子上,他的正对面是一个被锁在木架上的囚犯。囚犯的手脚都被厚重的镣铐扣着,囚衣已经被血染红了。 该用的刑都用得差不多了。 温予魅惑的眼带着撩人的笑意,他摸着手指:“怎么样,想好要说了吗?” 囚犯是个硬骨头,吐了一地的血水,死活不招供,发疯了一样哈哈大笑,就是不松口。 等了这么久,温予也失去了耐心,一甩衣袍站起来:“杀了。” 好不容易抓到的活口,就这么杀了会不会太可惜了?白桑问:“何不让属下再多审两天?” “不用。”他都审不出来的人,其他人更加审不出来。 “可是……” 想要刺杀洛月皇帝,一次失手下次肯定还会派人来,温予冷眼一扫:“他不怕死,君子有成人之美,本侯成全他的骨气。一个两个不怕死,本侯就不信没有不怕死的。” “是。” 白桑的眼神瞬间冷冽,手中的弯刀稍微比划了几下,犯人身上的镣铐枷锁已经没了。 李公公赶到大牢,正巧碰着温予出来,他听到牢中传出来的惨叫声,多嘴问了一句:“里边儿是怎么着?” 温予侧头瞥了里面一眼,转头跟他笑道:“公公,您还是别问的好。” 机密的事李公公不过问,就想知道他为什么问不得:“怎么的?” 风绝代的永荣侯轻轻淡淡一笑:“怕您今晚吃不下饭。” 好吧,李公公也不多问,将圣旨一读,把明黄色的绢帛给了永荣侯。没忍住好奇地往牢中投去一个眼神,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还能让他今晚吃不下饭? 温予看出了他的意思,笑道:“公公累了半天,先在这儿歇歇吧,我会向皇上说明的。” 李公公笑了:“好好好,多谢侯爷。” 有人给温予牵了马过来,他攥紧缰绳侧身上马,扬起马鞭就往宫里奔。李公公则带着好奇心进了刑部大牢。 到了宫门口,温予策马进宫被宫中守卫□□拦住。 “此乃宫中禁地,任何人不得策马疾行!” 温予居高临下,朝那人挥了一鞭子:“连本侯都不认识,还在宫里当什么差。” 一鞭子将守卫打得晕头转向,连转了几个圈。守卫回过神来,只见得马蹄飞快微尘轻扬,他急忙忙地提起□□往里面追:“站住!” 守卫的同僚握住他的手腕,告诉他:“你不认识他?那是永荣侯啊!”放眼整个洛月国没人能跟他作对,跟他对着干的早被弄死了,他是皇帝最最宠信的臣子。 “啊?永荣侯?我不知道是他啊!”要是知道他是永荣侯,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去拦侯爷的马呀。 “好在你只是挨了个鞭子,没要你小命你就偷着乐吧。对了,我还得去给沉妃娘娘报信呢,侯爷进宫了。” 嫌宴会无趣的云尔央求她的姑姑云贵妃带她四处逛逛,云贵妃告罪之后,皇帝体恤云尔年轻人坐不住,便让她们姑侄俩走了。 云尔扶着云贵妃的手,两人走上城楼吹风。 云尔瞧见有人在宫道策马急驰,大声呵斥:“宫中禁地怎能纵马,守卫一个个都跑哪里去了?要是冲撞到哪个主子,谁负责?” 云贵妃不太管事,但云尔所说不无道理,她吩咐身后的玉辞:“你去看看怎么回事。今日各家小姐都在,要出了什么差池,皇后娘娘面上也不好看。” 沉妃奉旨办宴,到底皇后才是六宫之首,内务的事情还是皇后在管。今日皇后被沉妃抢尽了风头,心里定是不满。若再出了什么事,皇后怎能不迁怒其他人。 玉辞匆匆忙忙下了城楼,又急急忙忙跑回来,禀告云贵妃:“娘娘,是永荣侯。” 云贵妃心里一沉,别人倒还好说,这永荣侯…… 一旁的云尔不明白永荣侯有什么可怕的,她们云侯府也是王侯之家,云侯府尚得老老实实地依着宫规办事,永荣侯他再嚣张跋扈也不能翻了天去。这么一想,云尔就往楼下跑去。 “你站住!”云尔跑到温予的马前拦住他,温予挥起鞭子把她像卷春卷一样卷起来,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云尔小姐!”云贵妃穿着宫装行动多有不便,玉辞先她一步跑过来,远远地喊了这么一声。 温予眼波一转,云尔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姓云的话,是云侯那边的人?他往玉辞身后望去,果不其然瞧见了焦急得顾不上贵妃仪态的云贵妃。 他轻笑了一下,勒紧缰绳的同时把云尔放到地面上。他也跳下了马,弯着腰亲和地问:“小妹妹,你没事吧?” 云尔抬头正想狠狠骂他一顿,瞧见他勾人的桃花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我……” 温予摸着宝马的鬃毛,解释道:“皇上召见,本侯审案耽误了时间,唯恐皇上久等不得已才策马入宫,让小妹妹受惊了,是本侯的错。” 如此说来他策马入宫是情有可原,云尔闻言跳了起来,转了个圈,阳光灿烂地笑着:“你不用道歉!你看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云尔!”云贵妃此时赶了过来。 温予意思意思朝云贵妃点点头,招呼都未打。 云尔并未察觉哪里不对,满心眼里都是温予高大清瘦的身影,刚才惊鸿一眼已经在她心头烙下印记,她向温予道:“下次你就算再急也别骑这么快的马,万一伤到人了那就不好了。” “是,本侯谨记。”态度谦逊,温和有礼,全然不像往日阴鸷的永荣侯。 “那……”云尔不知要如何询问他的姓名才显得比较矜持,他这样的温润君子,应该会比较喜欢娴静端庄的大家闺秀吧。 “皇上还在等,本侯先走一步,告辞。”温予说罢,再次朝云贵妃点了个头。 云贵妃亦是回了个点头之礼。 待他走后,云尔抓住姑姑的衣角红着脸问:“姑姑,刚才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呀?” 云贵妃瞥了远去的人一眼,语调没有起伏:“永荣侯温予,他是个清醒的疯子。云尔,听姑姑的话,以后不要跟他有任何往来,离他越远越好。” 云尔习惯性地想拒绝,看到姑姑的神色不是说笑,表面上她应着:“是,姑姑。” 她仔细想想刚才的一幕,永荣侯温文尔雅风姿卓绝是个难见的儒雅贵公子,怎么会是疯子呢?看不出来,姑姑看错人了吧? 沉妃得到消息永荣侯已经入宫了,悬在她心上的一块大石才算落了地。她真的挺怕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永荣侯,他今儿要是不来,皇帝肯定不开心。 沉妃朝皇上走去,打算告诉他这个事,还没走到皇上跟前,看门的太监尖细的嗓子响起:“大皇子到!” 高位上的皇帝握着酒杯的手有点不稳,撒了斟酒的太监一袖子的酒香。沉妃惊讶地看了一眼皇上,再看了一脸得意的皇后一眼,她垂下眼帘暗自发恨,好个皇后,想用这招来争宠,她不会让皇后如意的。 其他妃子交头接耳,大皇子久居宫中只听其人不见其影,沉妃好大的面子居然把他请来了。 皇帝回过神来之后,将杯子往地上一摔,顿时鸦雀无声。 他的反应吓坏了所有人,连沉妃都不敢动了,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场面顿时变得安静,所有人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触怒龙威。 沉妃也被吓了一跳,但这是沉香宫,她的主场,她不能任由皇帝陛下不高兴不是。 她跪下去了之后又笑着站了起来,笑道:“皇上,瞧您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吓得都不笑了……” 有了沉妃的台阶,皇帝顺势收敛了怒气:“是朕太激动了,都起来吧。” 沉妃亲自走到皇后身边将她扶起,皇后却甩开她的手不让她扶。沉妃才不想自讨没趣,转身去迎接大皇子。 大皇子名为月修竹,他的生母是已故的月贵妃。 说起月贵妃来,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月贵妃本是江湖女子,本名公孙凡凡,皇帝宠爱她,赐她封号“月”。月乃天家之姓,可见皇帝有多爱恋她,才让她冠夫姓为封号。 皇帝几度欲册封月贵妃为皇后,册立月修竹为太子,都被云侯等人拦下来了。好景不长,月贵妃或许受不了这么大的福气,病了几年之后就仙去了。月贵妃仙去之后,皇后代为抚养大皇子,但皇帝却对这个儿子厌恶至极,几年过去,统共也没见过几面。 皇后想要用大皇子来争宠,真是被嫉妒冲昏头了。 “许久不见殿下,殿下身体可好些了?”沉妃在月修竹跟前,嘘寒问暖。 撇开她和皇后之间的争风吃醋外,沉妃还挺喜欢大皇子的。当年月贵妃还在,待她是极好的,若没有月贵妃处处帮衬,她一介将门之女,性子又直,哪能平安到现在。 月修竹久病,肤色是病态的白,难得的是病弱之下却也没损他的风采,真是应了他的名字,月下修竹,清瘦犹如月中仙。 月修竹轻微地咳嗽了两下,答道:“劳娘娘挂心,尚可。” 还不等沉妃再多问两句,太监的声音又唱道:“永荣侯到!” 这下可好,先前被皇帝吓到的姑娘小姐们一个个瞬间精神了,顾不上名门闺秀的优雅矜持,一溜烟地凑上前,把温予围得严严实实的。 月修竹随意捡了个偏远的空位坐下,笑着看那一处别致的风景。古有看杀卫玠,今有温予被围。 温予没他心态好,一群女人把他围起来他的脸色比大雨来临前的密布乌云还要黑。一群弱不禁风的女人给他递了许多东西,他抽了一封书信来看。 没等小姐的笑容展开,他出声道:“既是官家之女,别一天到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那功夫就多读点儿书,错字连篇,先生都要被你气得折寿十年。” 旁边的一位小姐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本侯还没说你呢。自己长什么样,出门没照镜子吗?得亏现在是白天,不然本侯还以为见着鬼了。” 面容姣好的小姐也笑出声来。 不管她们笑不笑,温予继续:“就你这女工,你用脚做的?你娘生你的时候没给你生一双手吗?” “还有你,我看你一眼三天能吃不下饭,你要不重回娘胎再投生一次吧。” 温予三言两语,把一众芳心碾碎得稀巴烂。 众闺秀被心上人打击了一番之后,都消停了。 与闺秀们的低沉不同,月修竹看了一出好戏,心情大好,眉目稍微有了点温度,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一些。 沉妃时刻都在关注着月修竹,见他笑了,问道:“殿下有何感想?” 月修竹微微笑着说:“朝日之辉难掩其华,春花烂漫越衬可爱,豆蔻年华正值青春,年轻的气息,生命的活力,让人歆羡。” 少女们青春的气息,勇敢示爱,这般勇气与活力,是他这辈子不能想的。能多活一日,就是上天的恩赐。 沉妃一愣,这是哪儿跟哪儿,追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明白他在说官小姐们。 她知道小姑娘们活泼可爱,但她想问的不是她们,而是…… “不知殿下如何看永荣侯?” 月修竹仔细想了想,依着方才温予的表现……他道:“温侯若是个女子,会嫁不出去吧……”顿了顿,他笑着摇头,“嘴太毒了。” 说得正是,沉妃掩袖而笑。 春寒料峭有余毒,月修竹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凉凉的,心口又烫得能烧起来,他忍住咳嗽把自己憋得面色通红。 咳嗽是最难憋的,不多一会儿,他掏出帕子捂着嘴闷闷地咳。皇后看他咳嗽,命人给他倒一杯润肺的热茶。茶还没送到,月修竹已经站起来了。 “皇上,娘娘,微臣身体不适,能否准许微臣先行离去?”他低着头,恭敬卑微地弯着腰拱着手。 他身子单薄,沉妃有点不放心,她向皇帝道:“容臣妾送一送吧?” 皇帝极为冷淡地嗯了一声,再看了皇后一眼。 冷淡又含警告的一眼,皇后不知如何描述心里的感觉,只觉得生在帝王家太无奈了,想要渴求一点微薄的感情都是奢侈。微臣微臣,谁见过哪个皇子在自己父皇面前自称微臣的?父皇儿臣的称谓,还能带一点人伦亲情的味道。微臣一词,他是彻底把自己抛开只当臣子,不做儿子了? 皇后莫名有点烦躁,其他皇子都在争,就这个傻小子每天不争不抢的,她把路给他铺给再好,他也不肯走。要是月修竹早听她的话,凭着皇上对月贵妃的深情,他早就是太子了,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皇后没有看到皇帝追寻着月修竹离去的背影,这一幕恰巧被温予看到。他勾起了嘴角,有点意思。 沉妃不在,帝后皆不说话,温予又是个毒舌没人再去惹他,一时之间气氛又开始冷了。 直到沉妃回来,才又开始热闹起来。 瞅着永荣侯心情不错,沉妃想起方才跟大皇子的对话,她说出来逗他:“侯爷,你可知大皇子殿下是如何评价你的?” “不知。” 沉妃把月修竹那一番话讲了出来,温予哈哈大笑,笑得坦荡:“若我是女子,我嫁不出去就嫁给大皇子,互相折磨。” 这……长袖善舞的沉妃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众人更不知摆出什么表情。 高位上的皇帝却大笑起来,缓解了气氛:“算算时间,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皇后,沉妃,你们帮朕留意着有什么适婚的好人选,大皇子是该娶个正妃了。” “是,臣妾遵旨。” 皇后和沉妃心里既是疑惑又是欢喜,皇上怎么突然想起大皇子的婚事来了?不过也好,宫里又可以操办宴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愿大皇子能娶一个好妻子冲冲喜气。 “皇上,微臣要告几日假,前去中州一趟。”温予起身离座,向皇帝说道。 皇帝想起永荣侯生辰将近,每年这个时候温予都要回中州陪着他的母亲一起过生辰,今年也不例外。 皇帝道:“给你两个月的假,替朕向太夫人问好。” 温予出宫前去了兰芝宫,九皇子提早给他送生辰贺礼,并要他前往中州找一个人。他一直在打听富可敌国沈氏小家主的下落,终于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中州城有个女子叫庄三,年岁和沈氏小家主相仿,于经商上有极大天赋,据消息说她并非庄家之女,因此极有可能庄三就是沈氏小家主。 温予漫不经心地听着,嗯了声:“又是她?” 九皇子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没什么,微臣会留意的。” 侯府里的人在收拾行李,问他要带什么。永荣侯说别的都不用带,中州城的侯府里都有,将那件披风带上就行。 白桑欲言又止,那件披风,侯爷已经不离身七年了。 再深的情感再长的耐性也差不多该消磨完消失殆尽了吧?侯爷明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