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从浣衣局娘子那里借来的。”
谷穗向李齐去拿。李齐藏在手里,问道,“公子要剪刀做什么?”
“剪头发。”
刘公公说道,“皇上,公子要剪头发,奴才才不给的。”
“胡闹!头发怎可剪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谷穗瞧着他,笑道,“兄长,指甲盖也受之父母,怎就剪得了?”
赵桢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倒是没人问过,也从未想过,看了她半响说道,“不准”,便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
谷穗边走边问道,“为何?”
“左右在我身旁,都是我梳,若是你嫌麻烦,我日日给你梳理。”
谷穗想着,今日花了再多的口舌,恐也是白费,待会子他不在身边,再作打算。
赵桢见她不言语,知道她在动歪念头,说道,“你呀,乖乖的打消这个念头。”
谷穗笑意盈盈,“兄长,你记得吐蕃进贡的那个犀牛角杯吗?”
“……”,赵桢不知为何他突然问起这个。
“那个其实就是犀牛的指甲盖。”
赵桢哑然失笑,牵着她到文案前坐下来,“你代我磨墨。”
谷穗跪坐在文案边研磨,瞧着折子摞了老高,少说也得几百个,便问道,“这么多,什么时候看得完。”
“这些都是死囚案的折子,这个月便要批完。”
“这个月?”谷穗掰了掰手指头,“那不还有一,二,……,十三天?”谷穗打开一道折子,叹了口气,“这恐怕有上千字,还都是蝇头小楷写的,就是不睡觉也看不完啊。”
“我不睡觉事儿小,若有误判,一家老小失了儿子,没了父亲,那就不成家了。”
苗公公送了茶水来,“每年到这个时候,主子都亲自查看死囚案情,酌情给与宽宥,以往有很多均放了出来,百姓家也有了盼头。”
“兄长,那你可把府衙给忙坏了。”
苗公公说道,“这可怎么说的?佛说,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给放了,官府还得再抓,多麻烦。”
赵桢看了看她,“你怎么知道,抓的还是他?”
“当然是他,他要是可以做别的,为什么犯罪呢。”
赵桢沉吟了一下,“你是说他没有活路,才犯罪的?”
“是啊。”
“以你说怎么办?”
“嗯……,放出去后,给他活干,要他能养活自己。”
赵桢笑了。
谷穗磨了会子墨,当真枯燥的很,“兄长,我的匕首你什么时候还我?”她见赵桢不理,“我用来防身的,像我这种有钱人,很容易被绑架的。”
赵桢看着她,似笑非笑。说道,“苗让,把我的匕首拿来。”
一旁扑哧笑出声来的苗公公,“是。”
谷穗欢喜地跳了起来,跟着苗公公去了。待她接了匕首,一看是赵桢的碧玉短剑,说道,“我要我自己的,我不要这个。”
“公子,主子吩咐奴才给的正是这把。”
谷穗想着,聊胜于无,便接过匕首。问苗公公要了镜子,说道,“你去忙吧。”
她坐在镜子前,松了发带,拔出匕首试了一下,好用的很,没几下就完了事。瞧着参差不齐的,左右也是长发,齐不齐都好。
她系了帽带,复来到文案前,说道,“兄长,我回去了,反正你这么忙。”
“你等我一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谷穗坐在文案前,问道,“见谁?”
赵桢合上手里的折子,见她头发凌乱,随手去解帽带。谷穗的头发落了下来,长短不一,剪的乱七八糟。
赵桢一股子火气上来了,一边给她梳理完头发,一边道,“女人怎可随意剪发?”
谷穗气恼,“为何不可以?即便是人,也早晚化了一股子灰飞了去。”
“好端端地,为何说起去的话?”
“本就是早晚也要走的。”
“平日里,我连他人都舍不得说,要去死的话来,现如今你却说的这般轻巧”,赵桢平日里温润低沉的声音有些高了。
“我说我,又不干别人,你着急做什么。”
赵桢气的冒了烟,凑脸上去,说道,“既要死,当初何必救我?”
谷穗见他脸色凶的厉害,又气又伤心,“我说我死我的,你自活万万岁,和你又什么相干。”
赵左狠命地摔了文案上的书卷,谷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股脑跑出去了。
苗公公瞧着一个哭着跑了出去,想要跟上去,唉了声,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这一个是气歪了鼻子眉毛。自进宫以来,见主子生这么大气,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斩了黄德和。
赵桢兀自生好大气,苗公公在也不敢劝解,一边站着。一会子,竟见主子满头大汗,拿了湿毛巾擦了去,说道,“主子生气,打骂奴才们便是,出了气才好。这么个凉爽天,竟出了汗,又闹出病可怎么好呢。”
赵桢说道,“左右都是要走,还管好不好的。”
苗公公脸色大变,扑通一跪,磕头如捣蒜,再昂起头,一脸的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奴才打小跟着主子,说句不该说的,好好地,说这这些气话做什么,和公子生气,一会子说开就好了,再不然,各自走开,奈何作践身子。”
赵桢听了,一言不发。苗公公忙的爬起来,端了茶水来,又忙着擦汗。
你道是苗公公为何吓成那副模样?原是这苗公公打小跟着周公公伺候主子的,自是对主子性情摸的清楚。
赵桢是先帝独子,文武百官争相巴结,有事没事求个墨宝什么的。
这周公公在赵桢还是太子时,就贴身伺候。他自是得意,也向主子求墨宝。
赵桢最喜画马,与周公公素来亲近,说道,“我给你画匹马吧。”
“奴才就求主子爷您几个字。”
那时赵桢还是个十来岁的娃娃,闹着玩地随手写了:周家哥哥斩斩。
后来周公公竟真的被斩头了。原因是等不急先帝归西,提前发动政变泄密,被砍了头。
自从经历了这么个事,赵桢一语成谶,马也不画了,就连死字也不再说了。适才苗公公听了这么句话,自是吓的魂不附体,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是赵桢还存了一段心思,他派人打听谷穗的家人,竟是无影无踪。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问急了,谷穗就指了指天,说是天上掉下来的。
就连谷穗的生意都分了股,再兼她记挂着耶律重元,总是心难安,生怕是哪日不见了。适才听说早晚要走的话,更是戳了痛处,一时间爱恨交加,着了急,发了狠。
赵桢兀自气了半晌,也不见谷穗回来,想她一定是出宫去了,便一路寻了去。
谷穗忍了又忍,终是再也忍不住,泪珠子一颗接一颗的落下,一发不可收拾,越流越多,越哭越伤心,一边哭一边向城门走去。
她这样胡乱走了一通子,还没走出宫,她也不哭了,便嘟囔着鼻子,问跟在身后的罗匹,“是不是走错了?”
“是。”
她仰起头看了看太阳,重新定位。才走了一小段路,便被身后跟上来的人捉住了手。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便直接甩开抓过来的手,说道“你还理我做什么?”
赵桢见她眼角还有泪痕,顿时心慌起来,又来捉她的手,“你还恼我?”
谷穗甩开手,“我恼不恼你,跟你有什么相干。你要是恼我,只管砍我的脑袋好了。”
“你以为朕不敢砍你脑袋!”
谷穗抿着嘴唇,瞧了他半晌,不言不语。
“穗儿,我……”
谷穗转身,跑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