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施默青望着这瓷片若有所思问道。
“父亲亲自上手,说要底下听差当心了,都小心着给搬出去。他当时是故意倒着走的,眼见着到了门口,英国人嘴上都笑开花了,父亲一下就摔倒了,那个汝窑的瓷瓶也就跟着碎了。父亲当场心疼得气晕过去。那英国人见父亲晕了,到底也不好追究什么,也便只得悻然离去。”程逸之一面说,一面脑海中就浮起父亲的脸来。
施默青道:“他是故意摔倒的……”
逸之点了点头:“是了,这就是我们程家的家训!父亲说,宁可心痛得昏过去了,这宝贝也不好给洋人拿走了。这是我们程家的气节。虽然这件事情这些年也没什么人知晓,可是我一直就记在心上了。”
施默青原本垂着的头,一下就抬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望着程逸之:“逸之,你是想!”
程逸之道:“这一年里,我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事情,这话也实在没人可倾诉的。今日你既然在这里,那么不妨听我唠唠嗑。父亲走了,阿娘走了,逸珠也走了……芷若更是下落不明,我简直夜不能寐,食之无味。上海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独独这震旦,我实在放不下来。我听闻,邹海这些日子接到日本人的指令,已经在疯狂地收编沪上所有的民营工厂了。震旦虽然已经停业许久,但是里头由芷若干办的孤儿院早就被日本人撤消了……”
施默青默然,不过脸色肃然地望着逸之,显然,程逸之早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有了打算。
“从前我被逼着干了一阵子伪差事,已经十分愤懑了。可是我们程家人到底是有骨气的,自然不可能会跟邹海一样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发财。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想如果今日父亲仍旧在世,应当也会同意我的打算的……”逸之说话的时候面上显露着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