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隐侧耳细听,总感觉这声音有些虚浮和急躁,不像是陈裕卿那种习武之人应有的体格。
贴上送子观音图的木门被打开,她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影走了进来。
陈裕卿今日似乎有些紧张,坐到了榻上之后就不再说话。周隐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那位隐身于江上打了三年鱼的吴王,竟也能在这等小事上手足无措。
他不说话,她也不开口,一种奇怪的宁静在新房中蔓延开来。
红日西沉,夜色四合。
周隐有些不耐烦了,心想他这人实在是奇怪,竟然能够在自己身旁安分地待上一个时辰,盖头也不掀,交杯酒也不饮,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隐这个妻子是唐大人硬塞给他的。
她耐住性子,觉得自己不能给他留下日后嘲笑的话柄,便一直等等等。
又等了足足一刻钟,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周隐身旁那人正玩指头玩得尽兴,突然看到身旁这位姑奶奶一把掀了自己的盖头,吓得立刻跪下。
她低头一瞧,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她问:“陈裕卿在哪里?”
跪在地下的人一身喜服,然而却是个陌生面孔,今上午与她拜堂成亲的那个人不翼而飞。
那人低头跪在地上却不说话,一副嘴巴严实的样子。
周隐冷笑:“好,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他。”说罢抬腿就要离去。
谁料那人看到她如此,竟然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殿下有吩咐,绝对不能让王妃离开这间喜房!”
这声王妃真是别扭地很。
周隐气极,本想一脚踹开他,可是毕竟累了一天,她这小身板也使不出什么力气来。她转身悻悻地望着那张面孔,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是陈裕卿的人?”
那人抱着她的大腿,听话地点点头。
“不对,我见过你。”她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下了这么一个论断。
此人确实眼熟,他应该是唐知府身边一个不起眼的护卫,隶属于府兵亲卫。唐知府带着妻儿出城踏春时,此人经常随侍在侧。由于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所以周隐没有立刻认出他来。
她仔细一想,后背立刻沁出一层冷汗。
三年前周隐便见过这个人,那时陈裕卿应该还在江上打渔,与唐知府并不相熟,那么唐知府的府兵护卫是如何与陈裕卿搞上关系的?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早在三年之前,陈裕卿就已经在罗城府兵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那么现在呢?他的人有多少?
他究竟想做什么?
周隐竭力地压住内心的不安,说了一句用于试探的话:“他派你潜伏在我父亲的亲兵中,是何用意?”
抱住她大腿的那人浑身一激灵,她趁着他分心的时候用力一踹,甩开了他的束缚,扑向大门处。
她握紧早在上花轿之前就在袖中藏好的一把匕首,一脚踹开了大门。
迎面而来的是两个装备齐全的府兵,看样子是奉命守在她的房门口。周隐立刻举起刀刃面对他们,只是重复一句话:“我要见陈裕卿。”
他们纷纷下跪,挡住她的去路,不肯后退一步。
面对这种情况,她垂目想了想,突然冷笑一声,将匕首横在自己的脖颈上。
那位看上去像是首领的士兵大惊失色:“王妃莫要冲动!”
看到这幅景象,那几位士兵额角的冷汗都快要冒了出来。陈裕卿在临走前交代过,如果周隐少了一根毫毛,就把他们军法处置。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火光满天,兵刃相交。
周隐抬头望去,发觉那映着红光的地界,正是唐府的方向。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回到了五岁的时候,朝廷派出禁卫来包围周府,应该也是这样的喊杀声,也是这样的火光满天。
跪在地上的一位士兵发现她出神,立刻从地面上跳起来,要把她手中的匕首夺下。她条件反射一般将匕首一横,电光火石间,那位士兵的胳膊上多了一道狰狞的血口。
鲜血从他的袖口浸出,一滴一滴坠下,砸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受伤的府兵倒是没什么多大的反应,而周隐望着他流出的鲜血,脸色越来越苍白。
本来被假新郎牵制住的蕙香终于挣脱束缚冲了出来。看到面前这样一番景象,她满脸惊慌,一把捂住了周隐的眼睛:“姑娘,别看!”
周隐小时便有晕血之症,发作的时候尤为猛烈。唐知府请医生来看过,说大概是年少时见过什么太过血腥的景象,在心中留下了深刻记忆,因此对鲜血产生自然而然的恐惧。
蕙香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
此时周隐眼前满是鲜红的颜色,她只觉得自己身躯一软,呼吸一滞,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