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战战兢兢地从座上站起,冲陈裕卿拱手:“周副将虽有错处,但是身入敌营折冲樽俎的功劳也不能抹灭,依下官看,不如功过相抵……”
他话还没有说完,陈裕卿便一摆手让他退下。
他垂目凝视着周隐,问:“周副将,你怎么说?”
周隐老老实实地行礼:“下官惶恐,任凭殿下处置。”
他一声冷笑:“我看你不惶恐,你倒是悠闲地很。”
他这句话一说,她心底的火“噌”地一下窜了上来。
他至于死死咬住“不遵军令”这件事吗?虽说军令如山,但必要的时候她也要做权宜之计,当时情况紧急,她哪能处处讨好?
再说,若是她搞砸了一切自会跪到他面前请求处置,可如今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郦元琛降了,他又在这里发哪门子火?
她挖空脑袋想万全之策,不惜把小命赌上去犯险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吴王殿下?
她觉得此人真是不可理喻,十分不可理喻。
她这么想,座下的几名将领也是这么想。周副将有功,奖励还来不及,何谈处罚呢?
可是陈裕卿并不能瞧见他们的心理活动,他只是沉声问跪在地上的周隐:“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周隐窝着火抬起眼来,正好接收到了坐在自己身边徐副将的目光,他不断地向她挤眉弄眼,意思就是“先别管其他的,赶紧向殿下服个软,这事情就算揭过了”。
可惜她的那股倔脾气又上来了。
周隐活了十八年,斗大的汉字认了一箩筐,唯独不会这“服软”二字。
她硬梆梆地回答:“我没错。”
徐副将闭上眼睛扶住额头,一副牙酸的模样。
将领们眼看着主帅的脸越来越黑,巴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别再围观面前这场神仙打架。
陈裕卿竭力压住剧烈起伏的胸膛,伸出手来指了指周隐:“来人!”
守在帐门口的几位兵士战战兢兢地上前。
他指着周隐,却偏过脑袋不看她,只是命令道:“把刑凳拖来,就在这里,赏周隐三十军棍!”
得,看来是打算把昨晚她赏给大痦子的三十军棍再还给她。
她脸上表情依旧硬邦邦的,与其让她认错,还不如受点皮肉之苦。
陈裕卿暗地里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不为所动,双唇抿得更紧了。
那条长凳已经被搬到了主张中央,约莫五六寸宽,恰好够周隐这样身形的人趴上去。
行刑的士兵犹豫不决,看着跪坐在地腰背挺得笔直的周隐与坐在主位上脸色黑得如同煤球的陈裕卿,在心中暗暗叫苦。
“我最后问你一次,”陈裕卿盯着座下的周隐,“你知道错了吗?”
她抬眼瞥了瞥满脸不悦的他,心想,这人为了要回自己的那点面子,可真是不择手段。
她从地上站起,一掀衣摆,自顾自地趴到了长凳上,对身边人点头示意:“打吧。”
陈裕卿藏在袖底的手几不可查地蜷了蜷。
真是一副八头驴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
他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和她硬碰硬,大概软下来慢慢说是更好的选择。可是事到如今,他更是不好意思服软了。
在他出神的时候,负责行刑的那名兵士竟然没等他下命令,扬起手中的棍棒就要向周隐打去!
他心中一惊,刚要喝令那人停手,一个豪壮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大喊一声:“慢!”
兵士手中的棍棒在刚刚接触周隐衣服的一刹那停住了。
众人望向帐门处,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立在那里。他未着甲胄,只是穿了一身利落的灰衣短打,步伐稳健,声音洪亮,双眼透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不算奸邪,但也绝非良善。
刚刚投降的韩冲麾下老将郦元琛,竟然孤身一人冲进了中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