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蔡识这句话像是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中点起了一把火,竟烧出她熊熊的怒火来。
“但是周晏江啊……呵,他其实真的不冤。”
听到这等玩味的语气,周隐心中一惊,随即了然。
大概蔡识又要拿唐知府的那套说辞来演讲。
在这两年间,她翻来覆去将这件事思量了好几遍,最终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彻底放下了心结。
战与不战,只是立场不同。
唐知府所在党派想要先平定国内局势,而周将军却一心守卫边疆,因为他知道一旦大夏入寇中原,百姓将会迎来与八十年前羌族入寇一般惨烈的战事,他不愿意将这悲剧重复,所以他选择固守边城,不退一步。
世间选择各有利弊,无论对错。只要所作种种皆无愧于本心,便可安然阖眼,淡然谢幕。
在想明白了这件事之后,她对唐家的恨意也渐渐消弭。大概父亲临走时嘱托唐知府照顾自己,也是想让他赎罪。
如今恩怨已消,她心中缔结早已随西风消散,蔡识再拿这些东西来说事,倒显得他自己像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至于黄州城的百姓,他们听到了也不会说什么。人人都有自己的恩怨情仇要去消解,谁又有闲暇去顾念他人的爱与恨?不过是匆匆一瞥,能听懂便微微颌首,听不懂便在脑中一过,然后扔回呼啸的冷风中。
她松了一口气,轻靠在岩壁上,等待着欣赏蔡识的独角戏。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周隐犹如五雷轰顶。
“可是谁知道周将军当年所为,是不是真的想要谋逆呢?”
他轻笑着:“张幼珍啊……我顺着你的眼线继续查下去,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没有人来回答他,迎接他的只有呼啸在黄州城上方不尽的冷风。
然而他的好兴致却没有因此消减半分:“人都说周将军当年的爱妻有倾城之姿,可惜生下周小公子之后就撒手人寰……但是我找到了周家的老仆,她却告诉我,周夫人当年是悬梁自尽的。”
周隐听着别人兴致盎然地议论自己的家世,心中五味杂陈。
对于自己的生母,她确实一无所知。
如今有人将这些陈年往事徐徐揭开,她不知不觉间,就走入了蔡识设立的意境中。
“可是周家夫妇恩爱不疑,周夫人为何好端端地就断了生念?”蔡识越说越起劲,似乎给他一把折扇和一块惊堂木,他就可以跑到茶楼酒肆中针对这段周家密辛大侃几个时辰。
“原来这周夫人啊,并非中原人,是周晏江青年时随父亲前往大夏杀敌,所带回来的一名大夏女子,而且她还是夏国皇帝的小女儿。两人日久生情,也算郎才女貌。可是在夫人生下周小公子后,朝廷察觉了她的身份,并想利用她来挟持大夏国,借机换回早年被侵占的西境十六州。周夫人也是性情中人,不愿因自己的原因来使母国为难,激怒之下悬梁自尽,真是可悲可叹。”
周隐缩在角落里,眼角有水渍缓缓流下,她欲伸手去抹,却发现手指一片僵硬。
真的……真的是这样?
“大夏皇帝听闻公主殒命,一怒之下发动战争,意图为她讨要公道。而周将军因为爱妻之死早已起了不臣之心,前前后后筹谋了五年,意图与大夏国里应外合窃取皇权,届时二分天下。”
说到这里,蔡识发出讽刺的笑声:“谋逆便是谋逆,我等皆是谋逆之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并无不可,但是临了还要为自己塑造一个净白无暇的声名——”
“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