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林一飞想起小时候,镇上最热闹的二月初九。
天气变暖可以穿单鞋,田地里麦苗正青幽幽时,二月初九近了。
提前一周,马戏团开始搭帐篷,鼎盛时得有十几顶帐篷吧。抽空三三两两约着,去看搭帐篷。帐篷后空地上,支着锅正煮着我们没见过的食物,拉着线搭着衣物七七八八皱着斜着歪着,风来一定落遍地;水盆水桶歪着斜着,到处都是;嗷嗷待哺的婴孩正躺在母亲安稳的臂弯里,前方男子们正在搭帐篷。帐篷用巨大的钉子和手腕粗的麻绳牢牢扎进麦田里,扎进胡豆苗地里,也扎进街后面的竹子市上。
上街下街,帐篷陆续从地扯起。
又溜在电影院后面,看戏班子。走在木台子上,总好奇又不安。一排排的戏服,洗得不甚干净,也算整整齐齐挂着;一个个大木箱,或开着,或盖着,或半掩着,头饰道具总到处都有。正巧,一花旦正剥生鸡蛋,打开后一股脑倒进喉咙,隔了几米,都能闻到腥味,打个干呕,快步跨出去。
提前三天,街面上用石灰或粉笔画出框线,以示为己所用。小摊小贩,陆陆续续从各地八方用来。家里的亲戚客人也是,春节不曾来的,二月初九也一定来赶会。
初八街上已热闹无比。
老人家看戏。戏台子不用现搭,在电影院里扯起幕帘就行。戏会唱足一周。初八的戏,已是很经典的剧目。一直都听不懂川戏,但奶奶他们可爱着。一米见方的木板上用红色油彩写着:二郎探母、包公铡陈世美,这些名字对人的吸引力大于戏本身。但他们的眉眼身段,不懂的我仍觉得美。
放学后,从下街一路挤回上街,街道两侧摆满小摊,一般不会细看,忙着回家吃晚饭,饭后等待晚上的烟花会。记忆热闹的会,初八总有雨。雨算什么,烟花依然会准时在空中绽开。
街上依然人潮翻动,老街的水塔上点满彩灯,漆黑的夜空中一束光划过,烟花开始了。细雨洒下来,因为人太多,只好来到土地庙,立在旁边的雷爪爪树下,既可躲雨,也好赏烟花。
八点整,一朵满天星烟花铺满天际,夜空每个角落都被挤满,从树杈间向四面八方潮流般涌去。紧接着,菊花烟火在天地间散开,边上数千光速直抵天顶,落到半空的烟火幻化成大大小小金鱼,天空刹那间成了光怪陆离的巨型鱼缸。还未完全回温,雷爪爪树枝叶稀疏,烟花划过,都像开在在枝头叶间的小花,一声接一声的巨响,树屡次缤纷起来。
每个人心间都开着一朵烟花。意犹未尽开始下一场活动,或讨论着今年的烟花没有去年的好看,今年的颜色单调些但形状更美。姐妹伙伴们奔赴马戏团,童年时快乐的顶点总在马戏团。地上垫满稻草,斗碗大的木头简单搭建起观众席,坐久了屁股疼。空中单车,大缸叠小缸,木箱变人,狮子斑马在笼里和谐共处。小丑在台上卖力演出,大家在台下咬着菠萝卖力鼓掌,全然记不住后台的他们,被生活所迫的模样,此刻都是英雄。
马戏最终场结束,边上的歌舞团依然擂鼓声声,大人警告歌舞团不能进,有时会有脱衣舞表演。一次我们刚好路过,踮起脚往里瞅,真是齐刷刷一排白花花的大腿呀。门口卖票的,瞪了我们一眼,我们一溜烟隐进人群。
那个时候,快乐似乎永远不会耗尽。回家路上,又拐进烧烤摊,随便点些吃食,侄女他们会在边上玩几手丢圈圈或打气球,抱着几个玩偶,乐呼呼回家。
正日,天会放晴。这天主要任务,吃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