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其实是一只谋士。 呃……或许没人相信。 我娘的履历完美诠释了“伤仲永”三个字。 她小时候脸肥身体肥屁股圆,只是一只吃了上顿想下顿的相府庶出四小姐,最喜欢的人是时常投喂她的二哥,最讨厌的人是盯着她减肥的亲爹,最依赖的人是文武双全的丫鬟三三……别的人,还有别人吗? 我娘小时候起就胸无大志,后来入了学堂,见了同学花花绿绿的打扮,除了吃喝这项爱好,又开始喜欢诓骗别人身上的配饰,譬如玉佩扇坠这一类(她对古玩的爱好就是从这时候培养起来的=_=)。 她之所以被那位名士收为弟子,只是因为某日名士下山到学堂进行学术交流时,她盯着人家的玉扇坠不放,大庭广众之下问道:“先生的扇坠莫不是前朝皇室的陪葬?” 诚然光风霁月的先生怎会用一件陪葬品,就算用了也是无意中得来的。只有先生知道,我娘并没看走眼,他觉得我娘颇有财气,大抵日后能帮着鉴个宝捡个漏啥的。 我娘被最高学府世外高人录取,凭的是无知者无畏的运气,可在世人口中,就成了她小小年纪就有惊世之才=_=。 后来先生失踪,我娘下山后被放养了两年,回京之时号称是个小富婆,却仍被人鄙夷,觉得她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当,白白浪费了最高学府的政治熏陶。 我娘是世人眼中的“高开低走”,却是我太子妃小姨眼中的“深藏不露”。 是的,我娘的五妹,被她送上太子妃之位的我小姨,在与我娘的亲密合作中,早已成为了我娘的迷妹。 “四姐~~~” 每当我小姨这样唤我娘时,我娘就知道她有事找她,或出谋划策或破财消灾。从太子的后院起火,到太子的前朝筹谋,都有我娘和我小姨合谋的份。 我小姨是太子的谋士,我娘是我小姨的谋士。 我爹是那时的元王的谋士。 这夫妻俩有一个共同点—扮猪吃虎。我娘滥赌骄奢的名声闻名遐迩,我爹烂醉青楼的逸事无人不知,世人都说,祸害配祸害。 祸害配祸害,互相利用呗。 我娘或许很早就发现我爹的卧底身份,可她选择让他继续卧底,偶尔给些甜头稳住他。她知道,除掉我爹这个卧底,还会有别的人来,相比而言,她觉得我爹更好利用。 我娘总是不肯承认,她不想揭穿我爹,只是想保他一命。 当初她被救时说的话言犹在耳,她说,她要还我爹一命。 很快她就实现了这个诺言。 彼时老皇帝重病卧床,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太子守着重病垂危的父皇,太子妃守着刚出生的儿子。 我爹知道,只要我娘在京都,她至少能保住我小姨和她儿子。为了斩草除根,我爹设计将我娘骗到了京都旁边的陪都。 我爹的借口很是拙劣—他派人送信,说陪都发现了小股杂牌军,不知是谁的势力,而他探查时被人发现,遂困在了陪都。 我娘知道这时候她应该和我小姨共患难,可当她看见信笺上的鲜血,和信封里划出的一颗红宝石时,瞬间不淡定了。 —那是我娘送给我爹的匕首上的红宝石。 我娘就是当年他救的那个脏团子,我爹早就知道了。 —我爹有恃无恐,恃爱行凶。 我娘犹豫得十分煎熬,偏偏我小姨善解人意道,四姐你就去吧,量那起子小人也斗不过我!! 我小姨除了热血,还是有点中二的-_-#。 我娘于是就去了,结果可想而知—她蓬头垢面四处找我爹时,被我爹捉住捆成粽子,要挟她交保命钱。 所谓保命钱,包括她的私人财富和我小姨在朝中的所有势力。 我娘哼都没哼一声,我爹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我娘修书一封,把太子殿下引来诛杀之。 我娘勉强抬眼,不屑地扫他一眼,优哉游哉道:“我为何要写我自己的催命符啊?” 我爹的爹冷声道:“杀了!” 我爹看了他爹一眼,跪下曰:“儿子有法,请父亲允我劝她。” 我爹的爹扬长而去,徒留我爹和我娘无语凝噎。 我娘周身散发着又冷又怨又恨又悔的超级无敌多功能气场。 我爹持剑向她行来,我娘呼吸有一瞬的停滞,下意识就侧开身子,我爹一把揪住她,割开她身后绑她的绳索。 我娘眼中染上疑惑和惊讶。 我爹用冷水浸了巾帕,细细拧干,再放在火上烤,烤完正面烤反面,又蹲下身子,执住我娘的手擦拭。 我娘一把甩开,我爹又去握,她挣了几回没挣过,只能任由我爹,却并没被这温柔打动,冷硬道:“我是不会写信的。” 我爹没理她,继续擦,擦到她手上被割破的伤口,她“嘶”了一声,他抬头看她,“疼吗?” 我娘咬牙不答,心头满是怨愤,低头掩饰眼中的阴沉。 我爹擦完左手擦右手,一寸寸细细地擦过,语气不无遗憾,“我就知道,这些年你都是骗我的。” 我娘吸了一口凉气,“你又何尝不是在骗我。” 她自嘲:“可笑我被你蒙蔽了。” 我爹轻笑一声,放开了我娘的手,不无鄙夷地瞥她一眼,“咱俩谁能蒙蔽得了谁啊。” 我爹将那盆清水推过去,让我娘看清她现在的境地已是退无可退,而重整衣冠只在一念之间。 我爹说:“我为鲲鹏,君为羽翼。”他劝我娘转投他门下。 我娘捋了捋碎发,抿唇道:“成王败寇,公子现在说这样的话是侮辱我吗。” —我娘是个有节操的谋士。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但我更希望不是。” 我爹说,他和我娘都在彼此身上找到了野心和欲|望,这是他们毕生存活下来的价值。 —他们让彼此勇于面对自己。 真实的黑暗的自己。 我爹说,就冲这个,他愿保我娘一命,甚至许她荣华富贵。 他低音炮极诱惑地来了一句:“如何?” 他见我娘仍无动于衷,遂又拿洗净的帕子给她擦脸。 我娘偏头躲之,他再擦,我娘再躲,他又擦,我娘又躲……如此反复多次之后,我娘眼见他一丝不苟地擦完—他时而拨开几缕碎发,轻柔擦去边边角角上的灰尘,如果我娘流了几滴感动的眼泪,他可能还会捧起她的脸,苏到爆地吻去泪珠…… 可我娘终究没哭。 我爹的柔情攻略还没做完全套时,我娘就做了决定—她决定做忠贞的谋士,放弃成为真心的妻子。 这是我娘的第二次进化,她从一只绣花枕头,变成了一只绝情怨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