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是大姑娘了。” 夜风微凉,面前的小丫头眸光晶亮,话语十分坚定。 崔湛一直都知道,小若曦看着娇弱,实则骨子里有一股执拗,她是那个人的女儿,肯定会不一样的。 若曦的个头只能挨到崔湛的胸脯,她能看见他腰上挂着的香堇棕色荷包,那是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绣出来的。原先,她看着三哥整日戴着她送的荷包,心里很是满足,可是此刻她只觉得别扭。 “走吧,这里风大,别再跟我倔了。”崔湛的手伸了过来,他如今还是个少年,但已经顶着少将军的头衔了,手心长了薄茧,与若曦的掌心相碰时,痒痒的。 若曦身子一个激灵,想起了这双手也曾解过她的腰带,虽然三哥到底没有继续下去,可她还是怕了,是不是因为她反抗,所以他才动了杀念?! 三哥一直不喜欢自己违背他的意思! 那双充血的眸子,实在太过可怕。 “三哥,我自己能走的。”若曦没了底气,她现在就像是一只不起眼的蚂蚁,三哥想要捏死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崔湛已经太久没有这样了,他早记不清什么时候牵过她了,有七年了吧.......面对此刻的若曦,他也有些陌生的,“就快到了。”他道。声音很平缓。 崔湛坚持送了若曦进屋,而后又将长明灯挂在了月门上,“明日在府上好好歇着,后日你想去看花神娘娘,那你便去,三哥不会怪你的。还有,母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听见了么?” 若曦点头如捣蒜,她不敢表现的太过排斥,那样会让所有人起疑,可她也无法和三哥如曾今一般亲近了。 “我知道了,三哥。”她应了一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瞅着别的地方,就是不看崔湛。 崔湛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算是求佛得愿了,可......此刻只能这样了。 窗棂是开着的,内室的烛火摇曳,映着崔湛幽深的眸子,像是上等的黑曜石,眼神极为灼灼,“早点睡,别让我担心。” 留下一句,崔湛才走出了屋子。 将军府的少将军绝对不是一个善类,他十岁那年陪驾涉猎,亲手射死过一头老虎,十二岁随着车骑大将军远征北漠,连夜烧了敌军粮草,砍杀敌军无数。听说杀红了后,他的眼睛也是带血的,附近的野狼都怕他。 阖府上下都畏他,敬他。 别看他这人有时和善,下一刻就可能翻脸不认人。 他院里的丫鬟哪个不是貌美天仙,可谁也不敢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之前有人就经历了惨痛的教训。若曦听说她三哥将那试图勾/搭他的丫鬟毒打了一顿,偏偏又没打死,而是卖去了窑/子里。 “姑娘,在想什么呢?三少他已经走了。”杜娘笑道,她以为若曦仍旧依赖着她的三哥。 但若曦一想到崔湛,便浑身透凉,她以为三哥待她不一样,事实上,在三哥眼中,她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不喜欢的时候,也能弄死她。 “没......没什么?”若曦已经不太习惯当一个孩子了。 小南苑只有两个粗使的婆子,另有就是杜娘和玳瑁。 “姑娘,有三少给您撑腰,您也不用太过畏首畏脚,再不济,您也是崔家长房嫡女!”玳瑁道。她如今九岁,相貌俏丽,是个十分机灵的人,经常替若曦打抱不平。 杜娘绞了帕子给若曦洗手净面,又拿出了玉簪花熬制出来的香膏,“是啊,姑娘,夫人她并非有意不记您的生辰。”杜娘言罢,眼神避开,像是在隐藏什么。 待若曦上了榻,玳瑁将门窗统统上了栓子,杜娘这才从箱柜里拿出了医书,“姑娘,您今个儿还得读书,若是实在熬不住,就跟我说一声。” 若曦内心的困惑太多,其中之一便是她为何要从小学医,而且任何人不能告诉,“杜娘,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学?是因为母亲不喜欢么?” 杜娘无从答起,“姑娘,您就别问了,日后您自会明白的。” 又是这句话。 若曦靠在蜜色绣云鹤纹的大迎枕上,抱着一本医书发愣。 她会明白么? 上辈子到死都不曾有人告诉过她。 醒来之后,若曦前前后后问过杜娘多次了,但杜娘每次皆是敷衍了事。 若曦不得不留了一个心眼,岐黄之术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在大魏,多才多艺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崔家的姑娘每天早起还要练剑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长案上摆着一只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此刻正飘着袅袅的白烟出来。 进贡紫檀香的气味常年充斥着这间屋子,让人心境安宁。 崔老太太跪在大红云锦蒲团,念完一段心境,她睁开眼来,朝着一尊玉佛拜了一拜。 崔储征忙上前搀扶。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崔老太太叹了一声,“安阳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你常年不在家中,难得回来一次,夫妻二人还能有什么隔夜仇了不成?” 崔储怔微囧,他与安阳郡主之间,还是疏离大过亲密,他实在找不到理由了,便寻思着在老太太屋里多待一会,尽尽孝道,实则是怕回去后显得太过拘谨。 “母亲,您何必袒护她!这些年咱们崔家从来就没亏待过她,她也该适可而止了!”崔储征不明白,一个女人究竟奢求什么?他给了安阳郡主独宠后院的殊荣,一开始那几年对她也是言听计从,但这些年他就像是捂着一块石头,根本就热不了。 崔老太太皱了眉,“当年你把七丫头带回来,就是欺君之罪啊,现在没有回头路了,安阳那边,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劝劝,七丫头只能是我崔家的骨血!她不喜欢也得喜欢!” 崔储征不置可否,“儿子明白,安阳再怎么胡闹,也会考虑大局!就是可怜了若曦了。” 提及此事,崔老太太突然沉思片刻。 “怎么了?母亲?” “你有没有觉得承武对七丫头太好了些?” 崔储征原先不觉得,但此刻一想,着实是那么回事,毕竟若曦还小,他便没放在心上,“大房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情义自然深厚,母亲,您想太多了。” 崔老太太扶了扶镶翠玉的眉勒,叹道:“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