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钟声响起,整个书院都安静了下来。 顾今朝急匆匆出了女学,才走进书院长廊,连忙后退两步,侧立一旁。 长廊的那头,谢聿扬着脸,脚步匆匆。 他脸色苍白,一身锦衣佩玉琳琅,那日见过的老太监直在他身后跟着:“主子,还是先回府里吧,还病着,本来就受了风了,御医在府里候着呢!” 谢聿神色不耐:“那就让他们候着。” 老太监亦步亦趋地跟着身边:“那些卷宗主子要怎么处理?” 他抿唇不语,随着脚步越发的近了,瞥了眼躲在柱子后面的少年,匆匆走过。 “主子身子要紧,还是先回府吧!” “……” “主子……” “……” 眼见着他们走远了,今朝才在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谢聿在书院门口上了马车,她跟了后面张望片刻,转身。 好像听见那老太监说什么卷宗,不巧的是,她背后书箱里装的就是卷宗,世子脾气诡异乖张,也不敢轻易上前询问,还是要先找到秦凤羽问个究竟。 进了学堂,跟教学山长告了假,说是肚子疼,休学一日。 秦淮远一状告到了老太傅那里,为此,书院掌教特意去了秦府一趟,才使得秦淮远回心转意,同意今朝再回书院读书的。 如此,顾今朝今日到了书院,他们都出于意料之外,请日假自然是要给的。 出了学堂,直奔藏书阁,秦凤祤并不在楼上。 下楼问了人,走了好几个院子都说没有看见。 自两年以前,每次来月信,好像这几天都不大顺的。 强忍心中烦躁,不死心再回到藏书阁,仔细找了一番。 没有找到人,恹恹的下了楼,随便坐了石阶上面。 双手捧脸,背后的书箱好像压得她的背都弯了,低头,脚边两个小虫子相互追逐着到处乱窜,她眸光微动,随着小虫子来来回回地吹着气。 也不知是风,还是她呼出来的气,这两只小虫子滚了又滚,控制不住原来路线了。 看吧,她现在和这小虫子没有什么不同。 在她还不能保护娘和姑姑之前,还需忍耐,是了,要忍耐,好好长大才对。 正是平和心底躁动,眼底突然多了一抹青色。 蓦然抬眸,秦凤祤正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她一下站了起来。 差点撞到他的下颌,还好,两个人才一撞上都躲了一躲,秦凤祤退后两步,站住了:“你在这干什么,说你跟山长告了假,哪里不舒服?” 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都走了多少圈了,哪里不舒服,是全身都不舒服。 回手摘下书箱的肩带,双手抱着送了他的面前来:“兄长拿错了我的书箱,我一直在找你,我的书箱呢,快点还与我。” 秦凤祤诧异地看着她:“什么错了?” 顾今朝将书箱放了地上,打开让他看:“看,这不是我的书箱。” 里面卷宗才一露出来,秦凤祤左右看看,抓住今朝手臂,弯腰将书箱重新盖上了:“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看见这些卷宗?” 她连忙摇头:“我才发现就来找你,我的书箱呢,嗯?我的呢?” 秦凤羽提起书箱这就背了身后:“千万别往别人知道,你看了书箱里的东西,你的书箱让我给了世子,现在只求莫出大错,你书箱里面都有什么,书?” 今朝:“……” 秦凤祤已经转身了,早上顾今朝上车之后,他也是阴差阳错,不知怎么偏就拿了她的箱子,此时多说无益,还是要快点将书箱换回来才是。 顾今朝连忙跟上,紧随其后:“你……你把书箱给了谁了,该不会是那个世子吧……” 她现在已经确定了,老太监口中说的,就是卷宗。 其实她一个书箱没有什么,那几个锦册就是被发现了,只要秦凤羽不追究,也没什么,但是里面暗格那个红梅带,怎么想怎么扎心一样的。 果然,秦凤祤站住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京中只此一个世子。” 顾今朝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好哥哥,你可真是我亲兄弟,给我书箱换回来吧,里面有我娘给我的东西,很重要的,你去哪里,带我一起。” 秦凤祤看向了别处:“放开。” 今朝哪里肯放,拖着他手臂蹲了地上:“哥哥答应我,带我去,把我的画箱拿回来,我就放开。” 秦凤祤回身,低头看着这个快要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少年,无语:“你这成何体统!” 今朝扬着脸,真像个小无赖:“不管,你去哪里,至少得带我去。” 真是……拿她没办法。 含糊其辞嗯了声,他等她站起了身,这才往外走。 秦家马车还在书院外面,顾今朝跟着秦凤祤上了车,终于把心放下一半了,到了世子府门前,秦凤祤让她乖乖坐在车里等他,只身进去了。 她悄悄掀着窗帘,从缝隙当中看着他的身影,许是之前来回出入过,门口侍卫很快让进。 耐心等了一会儿,只是片刻之后,秦凤祤两手空空,又一个人出来了。 他到了车前,站了窗边:“世子不在府中,世子府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出去找他了,他拿了你的书箱不知去向,之前有所交集,我也出去找找,你先回去吧!” 看吧,就说这两日事事不顺,今朝叹气,开始自我洗脑:“算了,听天由命,世事总是如此,不如意之事,七七八八,这样也好,那样也罢,不会有任何事任何问题的。” 秦凤祤:“……” 念叨一通,顾今朝将车帘挑了起来,对着他懒懒摆手:“兄长,今朝先走一步。” 细腕露出一截,白白的。 敷衍地摆手之后,人就倒了车里头。 秦凤祤不由失笑,别开眼之后又向前一步,伸手扶在了车窗上,一把掀开窗帘,少年正在车里挺尸状,对上他的目光了,鲤鱼打挺一样又坐了起来。 顾今朝眨巴着眼睛:“怎么了?又?” 觉得有点失礼,后面又加了一句兄长。 有事相求,就叫他好哥哥,无事了就是兄长兄长的。 秦凤祤两指在窗上敲了敲,没想起来要说什么,光只放下了车帘,退后一步:“没事,回吧。” “诶?” 下一刻,顾今朝好奇的脸又在车帘那探了出来,他一手按了她脸上,直接给她按了回去,让车夫赶车。 车一动,就再没动静了。 今朝跌坐回车里,不想回秦府。 直接让车夫送她去大悲宝寺,今日是她祖父祭日。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娘都会带着姑姑去寺庙诵经修行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今个并没有叫她。挂起了窗帘,顾今朝靠了窗边吹风。 春风拂面,她看着马车一点点驶远,出了城。 大悲宝寺在郊外的山下,寺庙已有百年历史,据说是曾经的大善人建的。僧人们平时不受功德箱,不受银钱,每日一餐,只受些粮,每逢初一十五还都在山下布施,如有流浪儿可去喝粥。 方丈半戒师傅每月也行法事,开法会。 来寺院当中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顾今朝对此嗤之以鼻。 如果什么事,来拜拜佛都能好了的话,那大家都来拜佛就好了啊,如果佛祖真的显灵的话,那么她爹早该回来了。她姑姑也早该好了。 一路往西,到了山下,能看见山腰上的大悲宝寺。 今朝下车,让车夫赶车停靠一边。 路边都是小草和花,野花有白色的,紫色的,还有些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她随手摘了一些,拿在了手里。 放在鼻底下闻了闻,也有淡淡的香味,顾今朝在人潮当中穿行。 走了山腰处,径直进了寺中。 正门对着的大雄宝殿,人来人往,到处可见磕头跪拜的香客。 偏门几大殿,都有不少人。 她娘带着姑姑,只能去后院落脚,走过大雄宝殿,从偏殿往东,进了后院,顾今朝才要挨个殿里找找,冷不防一抬头,瞧见山上那草屋前的柳树下,靠着个人。 定睛一看,喜出外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顾今朝顺着后门就冲了出去。 大悲宝寺后院多半都是权贵才来,沿着后院出去蜿蜒着小路能上山。山上不知何时盖了个草房子,围着这房子,周围光秃秃山石一片,只斜地里一棵柳树。 此时谢聿一身锦衣,正靠在树前。 顾今朝一路小跑,顺着小路上了山,近了前,更是惊喜。 谢聿手里扯着个柳枝,低头不知摆弄着什么,就在他的脚边,就放着她的书箱! 今朝眉眼弯弯,越是近了,脚步越是轻了…… 山风更是大一些,谢聿一直低着头。 他肩头的流苏都偶被吹动,柳枝被折下一小段,他轻轻拧了拧,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 薄唇微动,柳笛顿响,男子那双修长秀美的手来回摆弄两下,勾起了唇。 这般笑意,可是从未见过的美色,称得上是秀色可餐。 只不过,察觉到来人,笑意顿失。 谢聿并未抬头:“来者何人?” 顾今朝笑眼弯弯,站在了几步开外:“山水有相逢,却不知在这大悲寺,也能见到世子英姿。” 似曾相识,谢聿闻言抬眸。 漆黑的眸子,深邃不见底,他淡淡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落了她的面前,又是笑:“今个真是个好日子,多个人也好。” 说着,站直了身体,点头示意她上前。 顾今朝迟疑片刻,举步。 谢聿目光沉沉,闲闲道:“注意脚下有众生,别惊扰了我的朋友。” 几步到了他的面前,左右看看,哪里有什么朋友,只一只青蛙差点被她踩到,呱的一声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