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婆子家出来,崔母的眉头就一直皱着没舒展开。倒不是怕贺家不答应,只觉得贺婉瑜被退婚的事儿和她的名声让人不自在,尤其是小县城各家几乎都认识,当初贺婉瑜和周秉怀的亲事起了风波最终虽然定亲,但也为人津津乐道,说起贺家,便能提起两家的婚事先定亲后退亲,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再加上贺家二房姑娘不守妇道勾引夫子,更是让贺家姑娘没了名声,若是他们崔家与贺家定了亲,街坊四邻的估计又要为这事儿多几句嘴,凭添热闹了。 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儿子那是千般好万般优秀,贺婉瑜就算是长的好看那也是配不上她儿子的,就凭贺婉瑜的名声能找到云升这样的好夫君那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也是贺家祖上积了大德。当然他们家看上贺婉瑜是看在贺荣的面上,但贺荣现在还只是个秀才,以后的路还得且看且瞧着。若贺荣当真能考上举人,那么他们崔家不算亏,可若是考不上,那他们崔家就亏大了。 一路上深思,也没能想出个头绪出来,现在主要的不是贺婉瑜名声如何了,而且他儿子喜欢贺婉瑜。 进了家门崔云升便眼巴巴的看着她,急忙询问:“娘与媒婆说了?” 崔母瞧着崔云升期待的模样点点头,终于露出笑模样,“娘找的是王婆子,王婆子嘴巴厉害,婉瑜她娘对王婆子颇为信赖,我儿就在家等着好消息,等着做新郎官吧。” 一上午的焦急等待听了崔母这话,崔云升当即眉开眼笑,比夏天吃了冰都让人爽快,想到上巳节时贺婉瑜的美丽,想到今后贺婉瑜就是他的娘子了,崔云升只觉心中欢喜,一整天干什么都带着劲头。 而王婆子收了崔母的银子,当天便换洗一新满脸堆笑的上了贺家的门。 贺家今年她常来,当初给贺婉瑜说了几家都没被采纳,再加上惠氏最后还舍弃她去找李婆子让王婆子有些恼怒,若是往常她是不乐意来的,但今日她想着崔家郎君长的不错,家里又是开布庄的,以前她觉得崔家看不上贺家所以连说的念头都没有,但谁承想崔家还真就看上了贺婉瑜。 王婆子站在贺家棺材铺子跟前收起心中的不屑,扬起大大的笑脸进去,“大妹子,大喜事,大喜事啊。” 棺材铺子生意本就惨淡,但配着满屋子的白布蜡烛和棺材,王婆子的声音显得那么突兀。惠氏从柜台后面抬头一瞧是王婆子,心里突然厌烦,以前她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觉得王婆子是个好的呢? “王妈妈来了,今日来有何贵干?”惠氏又低下头去。 王婆子以往来的时候惠氏哪次不是老姐姐长老姐姐短的,这才多少日的功夫竟然就如此生分。王婆子知晓是因为贺婉瑜的婚事,心中虽然有些恼怒,但是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便笑道:“老姐姐知道以前给你家姑娘找的婚事不好,这不,一有好的我立马就想起婉瑜来了,大妹子我跟你说这次的婚事你们保准儿能看的上,就是人也配的上咱们婉瑜姑娘。” 事关婉瑜的婚事,惠氏不得不抬起头从柜台后面出来请王婆子到后面去坐。 王婆子跟在惠氏身后瞥了眼满屋的东西搓搓胳膊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后院落了坐,王婆子便道出来意。 “崔家?”落座之后惠氏听了王婆子的话顿时一惊,不怪她惊讶,实在是崔母之前就表现出对婉瑜的不喜,后来贺燕红事情出来贺婉瑜被退了亲,崔母就更看不上贺婉瑜了,就是崔云兰与贺婉瑜交好都被崔母呵斥,更别说将婉瑜聘回去做儿媳了。可这王婆子既然来说亲,那自然是受了崔母的指使,就是不知崔母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做出这决定了。 王婆子觑着惠氏的表情觉得有戏,笑容满面道,“可不,今早上崔家太太亲自上我家里去,好说歹说让我一定走这一趟,虽说崔家与贺家在一条胡同上,大家都是街坊,但这必定事关两个小的婚事不是?所以我想着这也是好事一桩,这不就急忙来和大妹子说了。” 在她看来崔家二郎愿意娶贺婉瑜是抬举贺家了,毕竟贺婉瑜被退过婚,名声又不好,听到崔家提亲,贺家也该高高兴兴应下才是。 谁知早就探讨过崔家的惠氏也不好直接回绝,斟酌道,“这事儿我得问过当家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可做不了主。” 王婆子一听眉头一挑,“大妹子这是看不上崔二郎?” 惠氏一笑,“崔家二郎是个好孩子,可您也知道,上次因为说了个杀猪的将我家婉瑜给吓晕过去了,当时孩子爹答应婉瑜,今后不管找哪家后生一定要她自己点头才行。虽说婉瑜与崔二郎也熟悉,但我这做娘的也得问过她的意思不是?” 她见王婆子脸色稍济又加了句,“老姐姐也是个做娘的,哪个做娘的不想孩子能好好的,尤其是养个闺女那更是操碎了心,您说是不是?” 惠氏虽然平日风风火火,之前又误信王婆子,但做生意的没有蠢的,几句话就让王婆子眉头舒展开来。王婆子笑道:“是这个理儿,那我就回去明儿再来?” 惠氏点头,“可以可以,我和婉瑜爹也商量商量。” 到了第二日王婆子果然如约而至,但进门却见惠氏脸色很不好看,王婆子心下一沉,问道:“大妹子,昨日的事儿怎么样了?” 惠氏勉强挂了笑出了柜台来迎王婆子,回头瞪了眼柜台后的贺平洲骂道:“可别提了,我昨日跟当家的说了崔家的事,当即就骂了我一顿,死活不肯同意。” 果然是不肯的,王婆子心道,昨日她就觉得惠氏态度不如以前热情,可只要亲事说成态度她可以不在乎,但现在惠氏却告诉她,贺家拒了这门婚事! 王婆子脸上连勉强的笑都挂不住了,脸上两坨肉抖了抖道:“崔二郎这么好的后生,你们竟然看不上?” 她声音陡然变的尖锐,语气又带了些不屑,让惠氏一愣,“老姐姐,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呀。” 王婆子冷笑:“你说了不算?出了这门打听打听,哪个不知道你贺家是你惠氏说了算,到了现在不乐意这婚事了倒推给你男人了?”她顿了顿,然后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哼道,“大妹子,看在咱们交情几十年的份上,也看在你叫我一声老姐姐的份上,老姐姐给你句忠告,闺女大了总要嫁人的,嫁给谁自古都是父母说了算,谁家的姑娘到了十四五都是赶紧的定亲成亲,到了十六好当娘。可你家婉瑜姑娘今年十六了吧?虽说长的好,可咱们这么大的县城谁家找媳妇也不是只看着脸找啊,被退了亲不说,你们贺家姑娘名声又不好,好歹有个愿意娶的条件也不错的,该答应就答应了,该嫁就嫁了吧,别到时候嫁不出去反倒埋怨你这当娘的不强硬点给嫁出去了。” 自打那次惠氏上门回绝了许秋白的婚事去找李婆子,王婆子心气儿就一直不顺,说亲的买卖没成几个不说,关键受了气。现在她好心来说崔家的事又被惠氏戏耍两日,这会儿当着惠氏的面将对方的里子面子都揭了开,突然觉得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心气儿顺了,王婆子这才发现惠氏脸已经铁青,刚想再趁势劝说几句,却突然见惠氏一个上前拉扯她的衣服,兜头一巴掌,骂道:“好你个老虔婆,我本敬你以前给我家说亲,你倒好竟然编排我姑娘到我跟前来了,不给你点眼色瞧瞧你真当我惠氏是吃素的呢。” 王婆子吓了一跳连忙躲闪,可她哪是惠氏的对手,一不注意便被拽着趔趄几步。王婆子也恼火了,骂道:“你倒是骂起我来了,我累死累活给你嫁不出去的姑娘找婆家这家不行跑那家,现在倒成我的不是了。” 听她提起之前的亲事,惠氏更加恼怒,拉扯着王婆子便拽她头发,“你还有脸说之前的婚事,瞧瞧你找的什么人家,不是鳏夫就是老头子,你怎么不让你闺女嫁过去啊,好当个少奶奶,等两年老头一蹬腿好拿人钱财。再敢说我姑娘一句,我撕了你的嘴。” 在她心里自己姑娘那当然是千好万好,王婆子这老虔婆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婉瑜名声不好会嫁不出去,简直是戳她的心肝肺。 王婆子被她拽着头发疼的嗷嗷叫,也顾不上骂了,赶忙喊道:“快松开快松开。” 她疼,惠氏也累的慌,这时贺婉瑜听见外面动静跑过来了,一见这架势赶紧上前拉架,“这是怎么了这是,快送开啊娘。”可贺婉瑜虽然拉着架,一双素白的小手却掐向王婆子看不见的地方。 王婆子疼的哇哇直叫:“你这死丫头竟然敢掐我。看我撕了你。”一时竟然激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来。 贺婉瑜一边躲避又隔开惠氏,无辜道:“王妈妈,您说什么呢。”嘴上不承认,下手却一点都没留余地。 王婆子气个仰跌,打又打不过,吃了这样的暗亏,她就是出去说人家都不信贺家姑娘会暗地里掐她。 当然贺婉瑜既然敢掐王婆子自然不怕王婆子出去说,就算她敢说也得别人敢信啊,外面哪个不知道贺婉瑜虽然名声不好也被退过亲但是却最温柔不过的了。而且她专门找的不易留下痕迹的地方掐,就算王婆子好意思漏出来那也是没有痕迹哒。 贺婉瑜掐够手便顺利的将惠氏与王婆子分开。惠氏临了拽掉王婆子一缕头发,“还敢打我姑娘,打断你的腿。” 但话这么说却不可能真的打断王婆子的腿,惠氏没了力气顺势松开王婆子,王婆子站不住哎呦一声坐到地上。 惠氏喘着粗气指着王婆子骂道:“赶紧给我滚,别再让我瞧见你。” 王婆子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撑着身子站起来冲贺婉瑜嚷嚷:“你瞧瞧你这娘,有这样的娘你能嫁出去才怪。” 贺婉瑜也不恼,笑眯眯道:“嫁不出去这不是有王妈妈吗,奥,我忘了,王妈妈最喜欢给鳏夫和老头子找年轻姑娘,我倒是记得妈妈家的小女儿今年十五,正好跟那鳏夫老头子的配对,绝对是郎才女貌,今年嫁过去明年就当娘,兴许一下子能多好些个子女,多好的亲事呀,可快着点给你闺女划拉家里去,好显示你这当娘的疼爱闺女。” 她巴巴的没一个脏字儿,将王婆子骂惠氏的话全给堵了回去,将王婆子气个仰跌。 王婆子伸手整整头发,骂骂咧咧狼狈的出了门。 贺平洲站在后院门口探头探脑,“怎么了这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背了黑锅。 惠氏被贺婉瑜扶着往屋里走,闻言停下,骂道:“这老虔婆竟然说我婉瑜被退过婚名声又不好,将来嫁不出去。”许是因为在自家人面前她也不用逞强,惠氏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我好好的姑娘招谁惹谁了,凭什么二房的糟心事凭白牵连我姑娘。我姑娘这么好,怎么就嫁不出去了。” “哎呦娘您可别哭了,哭的女儿心疼死了。”贺婉瑜见她娘哭了,赶紧拿帕子给擦眼泪,惠氏多么坚强的女人啊,多少事儿都是贺平洲唉声叹气却从未见他服软过,现在可好,因为她的婚事竟然哭的这样委屈。 当然贺婉瑜其实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说她的,但耐不住惠氏在乎,便恨声骂了王婆子几句。 而贺平洲见一向拿主意的媳妇哭了,手忙脚乱的跑来,铺子也不看了,过来就抱着惠氏一通哄。 早就知道爹娘恩爱,但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贺平洲这样哄着让贺婉瑜都不好意思起来。 可惜恩爱的夫妻忘了这是外面,贺婉瑜都听见惠氏撒娇了,急忙捂上耳朵跑前面看铺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