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煜的顾虑,殷渺渺能够体会,她曾经也是凡人,也经历过一些无法反抗的事。她没有办法承诺他担忧的事一定不会发生,只能道: “虽然我有很多事想不起来,但修士既然逆天而行,不肯按照已有的寿数死去,那么,生老病死就不是束缚我们的条件。然而,天道公正,绝不可能让修士为所欲为,必然会施加约束,我猜,那应该是归尘子提过的……因果。” 卓煜聚精会神地听着:“你的意思是,如果修士作恶,就会受到报应吗?” “应该是吧。”殷渺渺假装轻松,“有所畏惧,就不会为非作歹,对吗?” 卓煜已然得到莫大的安慰:“是啊,希望如此吧。” 殷渺渺微微笑了笑,揭过了这个话题:“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平安城?” “快了吧。”卓煜扬了扬马鞭,“你要是能想起什么瞬息千里的法术就好了。” 殷渺渺道:“真过分,得陇望蜀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心我叫你继续吹冷风。” “不敢不敢。”卓煜拱拱手,一本正经道,“仙子饶命。” 殷渺渺:“……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他目视着前方,唇角微微勾起。 殷渺渺佯怒去拍打他的手背。卓煜没躲开,挨了她一下,手背微微泛红:“轻点,很痛。” “真的?”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手背上。 卓煜清了清嗓子,可没用,皮肤上好像落了一瓣花,痒极了,心里头像是有羽毛在挠,更是痒得难受。 “嗯?”她笑盈盈地问,“真的疼吗?” 半晌,他若无其事道:“不疼。” “呵。”殷渺渺轻快地笑了一声,放过了他,掀了帘子进去了。 马车在积雪的路面上颠簸地前行。 *** 凤仪宫。 寻踪蝶前一天就飞回来了,归尘子以为事情已经办妥,就没有再过多关注,因而这天皇后把他叫去时,他心里还有些不满。 凡人就是凡人,屁大点事儿都搞不定。 “请本座来有何事?”本座原是金丹真人才能用的自称,可凡人界有谁能知?归尘子心痒已久,都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也未能免俗,就“借”来自用了。 皇后自是不知区区一个自称能让归尘子心里得到多大的满足,她微微蹙起眉尖:“国师,先前我们派去的人……全死了。” “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归尘子面露不满。卓煜乃是昭告天地登基的帝王,天道承认他的存在,他一日不死,他想要扶植二皇子的动作就不得不受限制。 他可没几年的寿数了。 皇后被当面指责,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想起归尘子的本事,还是忍耐了下来,好声好气道:“尸身有异,想请国师看看。” 归尘子强忍着不耐烦:“有什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那几具被抬来的尸体上,目露震惊——虽然尸身被火灼烧得面目全非,可他依旧在上面发现了些许残存的灵力。 归尘子脸色一沉:“有没有人看清是谁动的手?” 皇后给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出列,回禀道:“据打听,目标是和一个女人一起进的驿站。” 归尘子问:“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侍卫低着头:“非常年轻,武功高强。” “就这样?”归尘子拧起眉,难道是个武修? 不过从残存的灵力看,对方的修为应当不会太高。他思索会儿:“不用派人去了,有那个女人在,派再多的人去也是个死。” 皇后一惊:“国师,绝不能让卓煜活着,否则……” “不必担心,他总会回来的。”归尘子淡淡道,“届时我解决那个女人,她一死,其他人不足为虑。” 皇后并不想拖那么久,可归尘子已然不耐烦:“以后这些事不要再来烦本座。”言毕,一甩袖子就走。 他离开的速度飞快,一眨眼就在十几米开外,皇后不得不把话全都咽了回去:“恭送国师。” 待归尘子没了踪影,皇后的脸才真正沉了下去。她自小在宫中长大,什么人没见过,和归尘子见面的时间不长,她却已经把他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 说什么修道之人,不还是和凡人一样虚荣,享受被人畏惧仰视的滋味,他所到之处,必须人人跪迎,还不喜任何人违抗他的意思,哪怕是她这个皇后也一样。 这算什么国师,这就是一尊大佛,压在他们所有人头上,还不能轻易挪走!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只要能让卓煜死,她就忍了这口气。 卓煜,卓煜!我郑家有哪里对不起你,若不是我姑母,你现在还在冷宫里,若不是我嫁给你,你哪能坐的上这皇位?我郑家对你恩重如山,你居然连区区太子之位都不愿意给,还要我郑家交出兵权! 既然你无情无义,卸磨杀驴,就别怪我不顾念夫妻之情! 想到这里,皇后缓缓握紧了手指:“姚黄,先前派去的人怎么样了?” 身边的大宫女恭声道:“国师都收用了。”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死、死了三个。” 八个美人,不到十天就死了三个……皇后沉默片刻,淡淡道:“死了就死了,再准备几个送去,务必要将国师伺候好,明白吗?” 姚黄面露不忍,但不是别人,或许就会是她:“是,奴婢明白。” *** 三天后,殷渺渺和卓煜到了平安城。 没有贸然去见人,卓煜选择先在一家客栈里安顿下来,再请殷渺渺想办法送信给叶琉:“他看了这封信应该就会来。”顿了顿,低声道,“让他一个人来。” 殷渺渺点了点头。 “万事小心。”他叹了口气,“拜托你了。” 殷渺渺一本正经道:“别担心,我先去打听打听消息,晚上就会回来,你乖乖留在家里等我。” 卓煜:“……咳咳!!” 殷渺渺佯装关切:“受凉了?” “没事,嗓子有点痒。”一次两次还是她不懂世俗之事,次数多了,卓煜哪能不知她是有意戏弄,气是气不起来,只好假装没事。 殷渺渺眼波流转,含着笑意地出门去了。 总兵府从外面看平平无奇,连守门的小厮都看着懒洋洋的,可殷渺渺从他们门前走过三次之后,她就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她干脆大大方方走到门口问:“这里是叶府吗?” “姑娘找谁?”小厮揣着手,笑呵呵地问。 殷渺渺道:“找我妹妹,府上最近是不是买过几个丫头?说是总兵府买去的,我想赎她回来。” 可能是她看起来美貌柔弱,那小厮犹豫了一下,挥挥手:“姑娘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最近没进丫头。” “这儿不是叶总兵府上吗?”她追问。 “是,但我们没买丫头,你找错了。”小厮跺了跺脚,看起来不耐烦了。 殷渺渺点了点头:“那我再找人问问吧。” 她找了家茶楼叫了壶茶,一边等天黑一边探听消息。不用她刻意打听,大家都在聊国师的事,只不过说得很玄乎,什么曾见铁树三次开花,吹口气就能让死了三天的复活……十分有想象力。 除此之外,说得最多的就是立储之争,在民间,嫡出的二皇子得到了更多的支持率,因为国师曾夸他“灵慧”。 殷渺渺不得不想,卓煜说得是对的,百姓愚昧,归尘子如若不除,将是心腹大患。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她潜入了总兵府。 整个府邸方方正正,叶琉的房间猜都不必猜,必然在中轴线上。她找准了方位,用最近刚复习的敛息术和轻身术,轻轻松松藏了进去。 叶琉还没有回来。 她想了想,悄悄摸到书桌旁翻了翻。书桌上丢着几本兵书,纸张略微磨损,看来是时常翻看,书桌下有一个暗格,殷渺渺抽出来一看,乐了。 里头不是密信,而是几本避火图。 工笔细腻,栩栩如生,平常人看了大约就会脸红心跳偷偷放回去。可殷渺渺不是,她很有兴趣地翻了翻,然后在书页的封底里发现半枚虎符。 所以,书桌里的暗格是明,避火图这个暗格才是真。 应该是个聪明人。殷渺渺心想。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将一切还原,把卓煜的书信放在了书桌上,随即跃上房梁躲了起来。 一息后,叶琉推门而入,点上灯,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信。 他微微皱眉,狐疑地拆开来一阅,面色瞬变。短短一封信,他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将信放在蜡烛上烧毁,然后若无其事地出门,吩咐小厮:“我出去一趟,不必跟着。” 叶家的仆从都知晓他不喜人伺候的性子,没有起疑,叶琉得以顺顺利利地孤身从总兵府离开。 殷渺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见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和任何人碰头,反倒是谨慎地多绕了几个圈子才到客栈,心中稍稍放心。 看来叶琉并没有背叛,仍旧一心记挂着卓煜,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待叶琉进了客栈的院子,殷渺渺才出现:“叶公子,这边。” 叶琉惊得差点拔刀,以他的武功,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你是?” “嘘——”殷渺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他翻越墙头,到了他们借住的院子里。 寒冬腊月,鲜少有人出门,整个院子只有他们入住,黑洞洞冷兮兮,一点烛光都没有。叶琉起疑:“陛下当真在此?” 殷渺渺没有理会,按照约好的暗号敲了敲东厢房的门:“是我。” 漆黑的屋里这才出现了光亮,卓煜举着烛台过来开门,看见殷渺渺和她身后的叶琉时才松了口气:“快进来。”